也是,这几年不是住在古朴森然的国寺,便是驻扎黄沙漫天的边疆,那人该是早就不习惯暖阁生香,人声鼎沸。不是,他何曾习惯过。少年时便是一副清冷到不近人情的性子,那二皇子府一贯是整个皇城内最安静的地方。想到这,魏无羡站在两院连接处的玉兰树下,不由自主地笑了。浸在月色中的男子,明眸皓齿,青丝飞扬,笑得一派怡然,除了抽条的身长与不再红润的面色,其他的地方,还是一如那个当年站在皇子府院中笑靥如花的绝美少年。“二哥哥,你写好了没有,快点儿陪我出去逛逛吧。”那人通常不应答,在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百折不挠地打扰下,才会淡淡地“嗯”上一声。“殿下,殿下。还要去吗?”魏无羡被颜玉喊得回了神,今夜起风,有些凉意,他又站得久了,气血匮乏的身子不受控地缩了缩。今日伤口已不再渗血,忍起疼来也没有那么勉强了。那人可不似颜玉般好糊弄,魏无羡不想露怯。“去,当然去了。不然我这身新衣裳白穿了,公狐狸精总要有点儿公狐狸精的觉悟,自家相公回府多日都沾不上边儿,这要叫外界知晓了,岂不要看轻我的道行。哈哈哈。”魏无羡想到之前出去那一日,偶然听闻民间对他的粗鄙传闻,忍不住哂笑自嘲。“殿下,不要胡说。”颜玉酸了眼眶。他打小跟着魏无羡,见过那人最潇洒恣意的绝代风华,也目睹了天之骄子一朝跌下云端的惨烈。少时,他便爱开玩笑,从不吝惜把自己当做靶子。听多了,颜玉甚至能跟着应和几句。可如今,心境天壤之别,再听起来,唯剩心酸心痛一种感觉。“嗯,不说了,这便去。”仿佛给自己打气般,魏无羡说的轻松,脚步却无比沉重。一条不长不短的连廊,恨不得走上一个时辰。可再慢,也终有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刻。魏无羡走下连廊尽头的台阶,就算到了王府正院。院中没有其他人,柳沫站在对面,貌似等了许久。那人料定今夜他会来,瞧,天作之合命定之人总是如此默契。魏无羡轻笑,道:“求见王爷,有劳将军通报。”柳沫还礼:“太子殿下客气了,不必通报,王爷在书房等您。”“太子殿下”,斟酌了这许多日,终是绕回了这个称呼,实在是泾渭分明啊。魏无羡点头,客气道:“劳烦将军带路。”柳沫不紧不慢地当前走着,穿过亭台水榭,将魏无羡与颜玉引到书房门前的庭院里。小柳将军止步于此,努了努下颌,向魏无羡示意了书房的位置。颜玉也很有默契地站到了柳沫身侧,余下的几步路,不必再陪。魏无羡颔首致谢,抬腿向敞开的书房走去。路过窗边的一株玉兰时,月色将茂密的枝叶染得斑驳陆离,晃得他有片刻的失神。如此熟悉的位置,不会是巧合,该是刚刚移栽过来的吧。魏无羡脚步顿了顿,当年,他很少走门,大多时候都是跳到树上,再从窗口探进去,时不时还要装失足,逼那端方的小皇子扶他一把。如今,他却只能一步一步,礼数周到地走进去。他在门外打量了片刻,那人着一身月白的素袍,单手执卷,正心无旁骛地读着。穿铠甲时如战神,着常服时似谪仙。他的二哥哥还是这么好看,更好看了,天下第一,举世无双。居然还有幸能见到,他该知足的。魏无羡微微眯起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欣赏着,心中如汩汩温泉水流过,柔情荡漾。收敛了花痴情绪,再次前行,魏无羡脚步轻快了些。作受气的小媳妇状吗?又不是戏班子的苦情戏码,他才不要。魏无羡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书房大门,迎着蓝忘机从书卷上抽离,蓦地朝他射过来,冷得如冰刀一样的目光,一个翻身跳坐到书桌上。双手扶案,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垂下来晃晃荡荡。动作一气呵成,帅气潇洒。只是微微低头咬了牙忍了忍扯到的伤口痛,瞬间便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王爷,这无媒无聘的,连一台轿子都欠奉,我这大婚有些不成样子啊。”魏无羡不留一丝用来尴尬的时间,仰头眨巴着漆黑的瞳仁儿,盯着人家说道。蓝忘机微微蹙眉,冷声道:“下去。”“二哥哥,何必如此无情,我可是很有诚意,新婚便奉上大礼。你作为夫君,不该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吗?”魏无羡不但不下去,还作死地将屁股往里挪了挪,顶着一张俏脸,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继续撩拨道。蓝忘机听到这些称呼,眉头蹙得更紧,冷酷淡漠的眼神带着说不出的鄙夷从魏无羡脸上划过。他默不作声,仿佛多一个字都不想对眼前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