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果然,一路上在明处未见到半个人影,小柳将军安排得十分妥当,魏无羡心下苦笑着。连接两个院落的廊道两侧下方有顺着道路蜿蜒的水系,不知何时新添了荷莲。魏无羡想起自己曾千方百计在前往姑苏的马车上养着这种云梦的植物,兴高采烈地送到人家面前。原来竟未注意姑苏也是有的,少年心性,真是可笑。连廊不长,迈下尾端的台阶便进入了王府正殿中心庭院。清冷肃穆的殿府尚朴去华,没有过多的繁复雕饰。书房位于寝殿旁,房门虚掩。暖黄色的灯烛光亮自内而外的透出,挺拔如松柏翠竹的身姿影影绰绰地映在半透的窗扇上。月色皎洁朦胧,拢在青瓦白墙上,如梦似幻。魏无羡在目光所及之处,遥遥停驻了脚步。他没有勇气上前,连先前注视的目光都开始下意识地闪躲。今后,怕是更见不到了吧。五年前自作主张坏人亲事,如今,又来一回。当自己是谁,即便有再多的理由,也是招人厌烦。魏无羡眸光暗淡,他为什么比当事人还要紧张无措?“多谢。”慕容兰上前一步,回首欠身,余下的路,她要一个人走了。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眉眼舒展,带着点兴奋,又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魏无羡只来得及看那一往无前的背影一眼,便迅速转身,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几乎逃一样地往回跑,不知是风太大还是他速度太快,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冰凉的空气中突兀地掺入了一缕浓艳的香气。此刻的他无暇顾及其他,满脑子都是来自灵魂阴暗处冰冷的质问。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最后要用这样的方式?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全身,叫嚣着嘲弄他的孱弱无能。在这世上,他拼了命想要保护的人就这么几个,为何如此之难。混乱混沌的大脑锥刺斧凿般的剧痛,从后脑向下顺着脊柱延伸,连带着呼吸也似乎凝滞了。一路逃回自己的四方天地,后背抵着房门滑坐到地面上。他大口大口地使劲喘气,却仿佛只能憋在口腔,顺不到咽喉气管里。极度的缺氧使他面色青紫,眼神涣散。不可以就这样憋死在这里。残余的星点儿理智扯拽着他,魏无羡抬起一只扒着地面五指渗血的手,汇集了全身的力气猛地锤在心口,一下一下,直到一汩汩淤血涌上来,连续不断地狂喷而出。“咳咳,咳咳。”魏无羡被自己过于浓烈的血流呛得咳喘,反而缓过一口气来。他在冰凉的地面上呆滞地坐了许久,强迫思维停滞,不去做一丝一毫的思考。好半晌,眼神才重新聚焦。魏无羡撑着地面起身,缓步向床榻边走着。今夜,他不可能睡得着。可三伏天里冷得瑟瑟发抖的感觉太凄凉了。他想裹一床锦被,假装有一个怀抱而已。突然,房门被人大力从外边撞开,寒风顺着吹进来。魏无羡回身,蓦地如被一击惊雷劈中,从头到脚打着抑制不住的冷战。蓝忘机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眸紧闭,斜倚在门框上,他是用肩膀撞开的房门。发冠松散,青丝垂散,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贴在如暖玉般洁白无瑕的皮肤上。“蓝湛……”魏无羡踉跄着上前两步,声音颤抖得几乎哽咽。他从未见过蓝忘机如此失态脆弱的模样,为什么会这样?听到声音,蓝忘机艰难的睁开眼。那琉璃般透彻浅淡的眼眸一片血红,夹杂着难言的痛苦和欲色。紧抿的薄唇干涩得裂开,被齿尖扎透的印痕殷出血滴来。那香气……魏无羡猛地醒悟。慕容兰那小丫头竟敢,她怎么敢,她……魏无羡被灭顶的震惊懊悔心疼淹没,肝肠寸断心如刀割。他有什么资格埋怨别人,他是罪魁祸首,是帮凶!魏无羡抢到那人身前,双手下意识握住蓝忘机身侧攒紧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握到满手的滚烫黏腻。魏无羡发疯一般掰开蓝忘机死死握拳的右手,一片尖利的碎瓷深深地扎在血肉模糊的掌心。靠钻心的剧痛维持的短暂理智瞬间崩塌,蓝忘机眸光再无一丝清明。他颓然地任由欲望占领神魂,紧紧搂住了身前的人。哪怕一起沉沦,也只能是他。魏无羡不知该庆幸他挨抗疼痛的能力实在太强,还是该感谢蓝忘机匪夷所思的自控力。总之,对于先于那人清醒这件事,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前十五年原本已经全部用尽的这辈子所有运气,又回光返照了。他不敢去看去回想,朝思暮想的心尖上的人近在身旁,乃至两人做了他终其一生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亲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