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俊秀的眉峰微拧,沉默着未答话。嘴硬心软的老和尚找补道:“我那个闲散惯了的师弟可没有说故事的闲情逸致,有几味药全天下也就我这山上的药圃才有,他每年差人来取而已。”“用了我那么些宝贝,连知会也未知会一声,都是些没良心的。”老和尚嘟囔道。“多谢大师,晚辈的错,失礼了。”魏无羡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躺下。”老和尚急了,伸手将人按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都未再开口说话。这个嘴皮子上从来都不吃亏的小皮猴子居然不跟自己抬杠,老和尚一时适应无能。玄澄大师盯着床榻上的青年,眉眼依稀是少年时俊朗的模样,只是气色太差。再联想到适才探过的脉象,老和尚顿时泄了气,勉勉强强地别扭道:“谢什么谢,你这猴崽子惯会耍嘴皮子。那些药材我今日方知去处,也非是为你而种,受之有愧。不过,我那师弟平素看似云淡风轻的不靠谱,大事上可不含糊。你就算要道谢,也该是五年前跟我说。”魏无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色一赧,“当年,您,您都知晓?”“那你以为呢,就算我老眼昏花,难道这寺里便连半个警觉的人都没有,任由你们几个小毛孩子折腾?”老和尚不屑道。魏无羡羞愧,闷声道:“那您为何……”“为何?”玄澄大师两条粗黑的眉毛对到一起,声量略高道:“那个生人勿进的小冰块何曾带人来过老朽这里,你们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当我心盲还是眼瞎?”“……有,有吗?”魏无羡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年他确实对蓝忘机垂涎欲滴眼馋得紧,可他自以为掩饰得尚可,不至于如此显而易见吧。再说,就算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二哥哥起码矜持,何至于眉来眼去。“好端端的,怎地就弄成这样,真是白费老朽一片苦心纵容。”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突然就一个消沉至极,如今又一个病入膏肓。老和尚试探道:“与五年前的事相关?”魏无羡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不想撒谎。于是,只能抿紧了双唇,不说话。“唉,你们啊,一个两个的,都太有主意。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来说,有什么苦衷信不过彼此?”大师无意间的一句话,如疯长的芒刺,一下扎进魏无羡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连外人都会怀疑事有蹊跷,当年,那人为何不寻自己,为何不追问?这个问题,如一支射入心肺拔不出来的毒箭,每每思及分毫,便折磨得人痛彻心扉。可他不敢去想,他没有资格去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怨怼。但凡这个念想甫一冒头,他便用最残酷的手段镇压。明明是他魏无羡不去解释不去言明,纵容猜测,存心让人误会。仗着那人对他心软,将罪名揽在身上,从而去护那不该护之人。他居心叵测,他无情无义,他铁石心肠,却还妄生委屈不甘。魏无羡,你哪来的脸皮,你怎么不去开染坊?“是我做错,与人无尤。”他低垂着眉眼,淡声道。“……唉。”老和尚情真意切地的一声无奈长叹,起身绕到内堂,不大一会儿,手中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金丝锦盒出来。玄澄大师回到榻边的原木椅子上,与魏无羡相对而坐。他打开盒盖,露出内里一刻鲜红的丹丸。晶莹浑圆,光泽剔透,内里似有水波流动。“五年前,太子册封大殿当夜,”老和尚轻轻晃着手中丹药,目光沉凝,徐徐道来:“宫中急急派人寻老朽前去救命,我预感不妙,匆忙带上了寺中珍藏数十年的一颗舍利。这物件果然起了作用,换回储君一命。那一夜,除东宫太子之外,军中数个将领同中该毒。这毒又急又狠,待我携剩余的半颗赶到大将军家中,已然晚了。此后数日,顺藤摸瓜清除了大批池月在姑苏后宫及朝中大臣家眷中安插的细作。”“此番风波中,仅活一人。虽君臣有别,形势所迫,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难免暗中归罪。从此,姑苏军中少将,军心不稳。”魏无羡攒紧的手心骨节发白经络酸麻,他骇然无措。原来,他知晓的,并不是所有的真相。有的人,和云梦,他恐怕没理由再保,他也保不住了。“剩余这半颗你拿去吧。”玄澄大师随意地合上盖子,递到魏无羡身前。见人茫然未接,缓声道:“玄澈予你的丹药快吃完了吧?他说过,那是最后一批,接下来再用亦是枉然。”魏无羡微微摇头,平静道:“灵丹妙药难得,不必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