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想起那天不怕地不怕小丫头的歪理邪说,当时觉得过于荒谬,可如今再细品,确实蛇打七寸,管用。也只有她想得出,做得到。“小孩子就不要多问了。”魏无羡截住话头,沉默了良久,终是开口道;“去通知那小柳将军吧,今夜亥时我想单独与王爷会面。请他清场,劳烦书房留门。”慕容兰的车驾戌时到达王府别苑侧门,颜玉将她一个人单独迎进门,便出去安置公主的随从了。魏无羡一身玄色锦袍颇为宽松,他已经许久不穿修身的衣衫。此刻被轻柔的晚风微微吹起衣袂,幅度过大的摆动让欲盖弥彰的纤瘦无所遁形。他背对着院门,站在缓缓流淌的水系旁,仰首静静地望着玉兰顶端硕果仅存的几朵青白,怔忡许久。寻常人想要靠近王府正殿,隔了三条街便会被阻拦盘查,但从别苑内部连通的廊道却从未有任何阻隔,除了魏无羡自行锁门的那回。所以,这是唯一一条通路。吐浑小公主快步绕到魏无羡身前,除下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的斗篷搭在手上,朝他吐了吐舌头,语调轻快道:“可热死我了。”魏无羡微微一怔,慕容兰今日意外地换了姑苏的传统服饰,与往日洒脱率真略微粗犷的草原风格大不相同。淡黄色的贴身刺绣褂裙,随着步态摇曳,精致的花朵图案贴合着俏丽的身形摆动,将少女明媚耀眼的脸庞衬得多了一丝端庄秀美。圆圆亮亮的眼眸依旧灵动,整个人比五年前的天真稚嫩增添了些许成熟韵味。魏无羡从未如此认真打量过这个异族公主,算是美得清新脱俗,他想。“如何?”慕容兰自然而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爽朗道:“你们中原人的衣服好麻烦,走路都迈不开步子。不过二皇子哥哥应该会喜欢的,是不是?”“一定会喜欢的。”仿佛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自由乐观的草原之花迫不及待地绽开笑颜,自己给出了答案。见魏无羡愣神,慕容兰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凑到跟前直率地说道:“你是在担心我哥哥?你是他的朋友,帮我这个忙,觉得对不起他?”魏无羡内心五味杂陈,天人交战,岂是能简单的一言以概之。慕容煜是一方面,却不是最至关重要的考量,这也令他感到自我厌弃。他有太多太多复杂难言的晦涩纠结,被这小丫头一问,更显得愧疚难当。似乎,他对不起所有人。“你不用想太多,我二哥其实是知晓的。到这姑苏京城,处处行动受限,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他眼皮底下。今夜我要去哪,要做什么,他没阻拦,便是默认了。我与他说过,这辈子若是嫁不进姑苏王府,我便孤独终老,说得出做得到。所以,他没办法,只能让我走这一趟。只不过你们男人都把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不肯大方承认罢了。”慕容兰话说得理所当然,同样的以己推人,她觉得自己既然能进得了这王府,蓝忘机也该是默许的。是这样吗?魏无羡有些茫然。论起勇敢坦荡,他真的不如眼前的少女。五年前,或许尚算旗鼓相当。如今,他却被磨得草木皆兵。美丽、天真、热情、一往情深,明明该是天赐良配。但他有什么资格替那人选择,魏无羡在最不该犹豫的节点犹豫了。可若是不选……姑苏内阁做事极为迫切,今日下午便已择定好了吉日,照这个架势,明早或许就该明旨赐婚了。万万不可,那个女人想接近二哥哥半分也不行。那副被世人追捧的容貌下,谁知道竟藏着被仇恨怨毒扭曲的人格和为达到目的没有底线不择手段……过往的五年,为了逼被幽禁的魏无羡弑父夺位,以池月血脉的身份替她复国,姝然使过的招数恐怕写一本晦涩血腥的诱迫秘籍都绰绰有余。二哥哥这种雅正端方的君子,如何防得住?不,见到都脏了他的眼睛。让姝然进门做蓝忘机的枕边人,魏无羡死不瞑目。“别犹犹豫豫的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敢来,无论结果如何自当与人无怨,更与你何干?”慕容兰坦荡的笑,直戳人心底。“不管你为何帮我,都多谢了。我们吐浑的女儿不会私下里猜疑嫉妒,今后也不会为难你,更不会让你喊我姐姐。”小公主嘿嘿嘿地坏笑。魏无羡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那便如此吧,不再迟疑。“是你帮我。”他轻声道。在那人提出疑问之前,紧跟着一句:“这便走吧。”慕容兰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不再扯开话题。乖乖地跟在身后,向王府正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