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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1页）

月落日替，一夜的兵荒马乱尸横遍野。帐外声音渐弱，柳沫进帐请令深入塞外清缴吐浑残部，得了蓝忘机一个点头。药效慢起，怀中身躯渐渐软化，但血亏无补，如何揉搓渡力都暖不起来。蓝忘机在营帐内环视片刻，默然抱着怀里昏睡的人远离肮脏的床榻，尽可能地坐近炭火旁。他将魏无羡整个躯体拢在身上，尽量隔绝地面渗出的寒凉。不是未曾属意到此人的清瘦，却不想已至此般境地。蓝忘机心肺如被淤血泥浆灌塞，沉重的呼吸挣扎着方能从缝隙中勉强接续。颜玉自觉失言，羞恼地手足无措，又放不下心，绞着双手踟蹰。少年默默将营帐内外炭盆移至一处靠近二人，围出一小片暖热的方寸之地来。小心翼翼地揉搓那人冰凉的指尖，无言良久，蓝忘机艰涩地逐字吐道：“癔，症……”颜玉跌坐地面，须臾，几不可闻地回应：“嗯。”蓝忘机轻柔地抬起魏无羡右臂，指尖珍重而痛惜地在新旧交叠的伤痕上虚虚划过，不忍实质触碰。“这些……”他哽住了，余下的话语塞在咽喉处，堵得撕裂般，挣不出来。少年听懂了，无语默认。“他，”颜玉抬袖狠狠地抹了抹眼角，魏无羡不是需要怜悯之人，他家主子顶天立地勇敢坚韧，不输这世间任何人。哪怕是在这个被主子神化的精神支柱面前，他也要给魏无羡挣名。少年喉咙发紧，声音因紧张后怕而颤动。他站起身，抚了抚衣摆，郑重道：“王爷，你莫要误解。那五年被囚禁的日子里，我家太子并未消沉。他，他，忍受魏慕辞与池月私下里的虐行，瞒着不让皇上与娘娘瞧出端倪。他还要想方设法联系林将军与秦江淮，暗中布局，整个云梦才不至落入贼人之手。无论多痛多难，他都未曾惧怕退缩过。只是，”颜玉顿了顿，双手骨节握到咯吱作响，豁出去道：“只是，后来听闻姑苏变故属实，又，又不知王爷您确切境遇，才……”颜玉失措垂首，蓝忘机眸中溢出的痛色令其不忍直视。少年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背脊也低下去，声音沉闷而滞涩地继续道：“初始，我亦未察觉，他便是靠自伤去对抗那些无处不在的幻象。待到发觉，已病了许多时日。”颜玉绷紧下颌线，转言道：“若不是这癔症，国君恐怕也不会放太子出来。他已许久未犯过，我家太子说，他说这是因祸得福……”少年艰难地转述，却不知自己说清楚没有。忐忑而倔强的目光在蓝忘机与魏无羡身上来回打转。看久了，仿若两尊本就一体的静止雕像，打不散锤不开，便会如此地老天荒下去。魏无羡虽昏昏沉沉地挣扎于生死一线，面上却是百年不见的恬静安稳。这一瞬间，过往那些少年理解不了的执念如有实质般融化开，在天地间铺洒蔓延。吐浑将领全军覆没，壁垒从内部崩塌，一溃千里，节节败退。然而边疆地势复杂气候恶劣，残余军士泯于群山密林中，一时难以剿灭殆尽。柳沫率先锋追击数日，楚庭川亦在请示蓝忘机过后，增派了大军围捕，势必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姑苏全军压进，趁势将边境线推前数百里，卡着平坦边界安营扎寨。蓝忘机长居帐中处理军务，一切议事就地从简，守着榻上之人，凡事不假他人之手，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在急调的姑苏太医悉心诊治下，无数珍稀灵丹不计代价想方设法地输入，然气血双亏精力透支非短时可补，毒入肺腑经脉衰毁更是束手无策。魏无羡几乎日日夜夜昏睡，难得清明片刻。饶是如此，尚有一回无声无息地醒过来，蓝忘机聆听军务未及发现，那人便在细瘦的手腕上咬出新的血口来。蓝忘机心绪不宁，频频回首，待察觉有异，疾步冲至榻前，心疼自责到乱了分寸，差点儿当着一众军将的面失态。柳沫匆匆将人都带了出去，嘱咐颜玉留在帐中照应。蓝忘机跪坐榻边地面，细细清洗伤口，用洁净的布条一层一层缠得松紧得当。在这间隙沉缓了呼吸，轻柔地开口道：“魏婴，莫要……”“嘘……”魏无羡眼神飘忽地抬头仰望营帐顶端尖角，一只手指压在唇中，打断了那人的话。他不敢望向蓝忘机，更不敢听那人柔肠百转的话语。这一回，幻象太久太美好了，以至于他自然醒悟，轻而易举地就打败了妄想沉溺的欲望。只是，这虚幻的二哥哥一直未消失，他不敢肯定自己还能坚持清醒多久。他时日不多，要见那人，要极尽所能的报偿弥补。不可耽溺于无望的幻影，不要做逃避现实的懦弱之人。若是就此沉沦，他会鄙视瞧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