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到许多人,什么简王,端王,苏公……哎,光是苏公,好像就有三个。还有曾什么什么,也有很多个。这些人,有的像段王爷一样,做了皇帝,有的因为太老了,就死了。苏公们是病死的,曾枢相是病死的,还有一个叫曾纬的,也是得病死的,死在岭南贬所。小雪菲不知道“贬所”是什么样的房子,但她想,这个曾纬,应该,也很老吧,所以才病死了。……夜晚,人类的活动渐趋平静,洱海的波涛拍岸之音,便显得特别清晰。邵清去洱海边提了两大桶水来,给马刷背。宗泽自掏腰包,买了一匹越赕骏,留在洱海边的这座柴扉小院里。“莫推辞,这是伯伯我,送给雪菲的,将来做她的嫁妆。”姚欢收拾着石桌上的咖啡杯。七年前,他们成功地在西南边境与段正严、姨父姨母、小玥儿会合后,进入大理国,来到羊苴咩城。风尘略洗,心神甫定,姚欢就惦记起段正严说过,大理皇宫中,有两棵教徒带进来的咖啡树。树果然是活的,还结着红彤彤的果子。如今,大理国的百姓,也开始像喝茶一样,喝咖啡。而方才宗泽说,惠州的胡豆树也种活了,子瞻学士,是看着白鹤峰成片的胡豆林,安详笑着走的。邵清刷马的时候,小雪菲兴致高昂,又十分温柔地,摸着马的鼻子。马也似乎很喜欢这位小主人,甚至颇有灵性地低下头,让矮个儿的小主人能进一步地抚摸到它的脖子。姚欢很享受这样的画面,感慨道:“这越耽骏,不错呐。”邵清点头:“是,久闻腾冲府出好马。嗯,不过,一匹好像不够。”邵雪菲仰起脸问父亲:“爹爹,为什么不够呀?”“因为,你出嫁时有马,你妹妹出嫁时,也得有呀。”邵雪菲一愣,忽地高兴起来,转身扑进母亲怀里:“娘,我喜欢马,更喜欢妹妹,妹妹什么时候来家里?”姚欢无语,斜瞥一眼邵清,随口哄女儿道:“过完年后。”“那么久……”小雪菲霎那间有些扫兴。“好了,月亮都在头顶了,和娘进屋歇息吧。”半个时辰后,小雪菲彻底睡熟。大约今日真的奔波累到,这小的娃娃,居然打起了呼噜。邵清凑过去看一看女儿,满意道:“打雷都震不醒了。”姚欢与他商量:“今日有些累,明天好吗?明天再给她张罗妹妹的事。”邵清宽衣上榻,抿嘴道:“不会累着你,也不会太久。”姚欢心道,谁还会信你。在大理的这些年,她早已默默地给丈夫起了个只有她自己懂的诨名——一小时爸爸。(全书完)番外三十年后(番外端阳节专稿)绍兴三年,大宋王朝南迁后的第六个年头,君臣终于在临安府站稳了脚跟。这日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刚刚收拾得像样些的皇城画院,迎来一对年过五旬的夫妇。画院首席待诏,年近七十的画师李唐,向二人拱手致意:“沈公,沈夫人。”沈子蕃两鬓染霜,面容仍清俊如昔。他与夫人,合力展开一幅裱衬精良的长卷。李唐乍观之下,朗声喝彩:“神作也!沈公运丝走线,竟能临摹出老夫描画山石的劈皴笔法!”沈子蕃谦逊致礼,由衷道:“多谢李公,向官家进言,道是一片韶光谁画得、定经引纬巧天工,吾等南迁的织匠,才能在这杭州城、西湖边,得赐一处避风挡雨之所,凭手艺继续吃上饱饭。”李唐目光倏地一暗,喜色被漫漫涌起的怆然吞没,叹口气道:“国事板荡,吾等草民,还留着一命,南渡至此,已是幸事。”沈子蕃也无意再继续故国往事的神伤话题,而是又让自己的老妻,展开另一幅织画。李唐看去,乃是三尺见方的工笔花鸟缂丝佳作。画上,池塘里红莲、白荷彼此呼应,堤岸边,围绕着太湖石,则生长着芙蓉、萱草、蒹葭等更为丰富多彩的植物。一对绿颈水鸭,引领几只稚态可鞠的乳鸭,游在水面上,白鹭与翠鸟,则或立于水边,或飞在空中,都是一派怡然自得之态。李唐面上的惊喜,更甚于方才看到那幅山水缂丝画时。他是丹青大家,但因博采众长的豁然心胸,平素对缂丝亦十分景仰,研究颇深。他知道,用缂丝织就禽鸟花卉,尤其是如此密集又多层重叠的小视角画作,比登天还难。“这是沈公的”沈子蕃忙摆手道:“并非老夫与内子所织,乃是我们最看中的徒儿,小朱娘子的心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