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美团道:“你与阿四便在此处听姨母分派,汝舟我带出去,免得他不听话。”方才的小风波中,美团手里的活儿没停,耳朵其实一直支楞着在听,对姚欢的每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小主人不愿意弟弟跟着阿四混。她也厌烦阿四,但不怕他,何况沈馥之就在近旁,她美团不跟着姚欢出去,没事。美团快手快脚地捧出个垫着清香荷叶的竹编盘子,满面堆笑地,将上头几份用箬壳盛的猪肚莲子糯米糕,客客气气地分给“颜料名字姐妹团”“阿姊们尝尝,这是俺家娘子今早新鲜蒸的,不在席面的菜式里,专门做给咱们当点心的。吾等稍后忙起来,可没功夫垫肚皮哩。”头一份,她就献到了胭脂面前:“胭脂阿姊,吃一个,可香可香。不过呀,俺家欢姐儿要用芭蕉叶变的戏法儿,更有趣,管教你看得稀罕。”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胭脂爽快接过糕团,咬了一口。“嘿,这猪下水做的米团子,还真好吃。”胭脂向府里其他几个婢子由衷道。姚欢赞许地觑了一眼美团。真是老板喜欢的好员工呀。兼具小蜜蜂的勤恳和小黄莺的讨喜的补台员工,与自负资历而忘乎所以在甲方面前坍台的员工,区别就是这么大!流水潺潺,鸟雀啁啾。胭脂带着姚欢和姚汝舟,走到百来步外的溪涧边,指着几块大石头中之间的泥地,问道:“姚娘子,此处埋灶可否?”姚欢很满意,放下扛着的两把锹子,又命推着独轮小木车的汝舟停下,递给他一把小些的铁锹。“汝舟,你也和我一起挖。”胭脂看这年画童子似的小娃娃,比锹子没高多少。她到底不是心肠冷刻之人,遂向姚欢道:“姚娘子,令弟能有多大气力呐,俺还是回去叫两个府里的小厮来吧。”姚欢道:“力气,力气都是练出来的,我小时候,与男娃娃打架,都没输过。他挖个土,怎地就不行?”姚欢没有诓人。当然,那是她前一世做祖国花朵时的战绩。没妈的孩子,人们会可怜;没爹的孩子,人们会欺负。姚欢没爹没妈,大人可怜她,孩子们欺负她。恃强凌弱这是人类幼崽们保留的兽性本能,在得到充分的教化前,对付这种兽性的,要么靠成年人的介入,要么就只能靠自己的拳头来反击啦。且说姚汝舟听了,仰起小脸吃惊地盯着阿姊。他与姚欢相差十来岁,记事起,阿姊就是个大人,一个温和慈柔的大人。原来阿姊儿时也曾经那么威风过呐!汝舟这个小人精,觉察出方才在灶屋里,自己附和阿四的笑声,惹来姚欢的不悦,此刻更不敢忤逆,乖乖地抡起锹子,和阿姊一道,吭哧吭哧开始挖土。姚欢为了在这场宴席出奇制胜,事先找高俅做了调研,知晓西园土质松泛、溪涧边多鹅卵石,才果断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想法。而胭脂领他们来到的这溪石间,本就凹陷,姚欢姐弟并未费太多功夫,便刨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不小的土坑。姚欢抹抹一头的细汗,返身抱了木炭铺在坑中,用火折子点燃,一面又去卸了独轮车上的食材筐子,推着独轮车到溪边。胭脂和汝舟跟了过去。姚欢道:“吾等来捡鹅卵石吧,大个又扁平的最佳。”胭脂觉得这姚家娘子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性子又随和,她越发起了结交姚欢、托她帮自己办事的心思,于是二话不说,躬着腰寻捡起大石块,堆去独轮车里。坑中传来炭木噼啪的爆裂之声,燃烧得十分旺了。“一半石头扔进坑里。”姚欢道。“啊?那炭火不是压灭了?”胭脂纳闷。“一时半会儿灭不了,但也无需烧得再旺。石块最能保温,比锅盆好使。吾等铺一层石块,垫上芭蕉叶,然后将那一大筐各色肉蔬用芭蕉叶裹了,最上头再用石头捂严实,那里头的热力,可不比灶间炉膛里的低。”胭脂听了姚欢简短的解释,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就是,跟烧窑似的,不过是在地下烧?”姚欢微笑着点头。三人于是站到上风处,抛入石头,见烟气低了、明火弱了,方凑近些,迅速地铺展上一层已用井水清洗干净的芭蕉叶。姚欢又去清溪中洗了手,伸入竹筐去,小心地将已经处理过的食材一一搬出来,摆到芭蕉叶上。胭脂细观去,但觉琳琅缤纷。有开膛后拿筷箸撑开的三四个童子鸡,有自背脊处斩开、绕成蟠龙状的河鳗,有一扇羊肋排,竟然还有几块缠绕着黄花菜的五花肉,皆是酱汁淋漓、豉油红亮,看得出腌渍处理得有些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