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坑里的温度看来果然很高,姚欢一将食物放进去,就迅速地缩回手,去捏自己的耳垂、凉一凉。待荤腥之物平放妥当,姚欢掂着锹子,轻轻铲着芭蕉叶翻卷包拢食物,一来避免汁水泄漏,二来避免肉食与上层石块泥土接触而污染。这般精细的步骤完成后,她才招呼着胭脂和汝舟,取出筐子里的芋艿、山药和萝卜,也扔进坑中,再添上来了,他们都来了(上)姚欢回过头,见曾纬头戴软脚幞头、一身圆领直裰,白袍翩翩,果然又恢复了通身的静雅气,不似踢球那日如敏健阳刚的武卒。真是教科书式的“紧衣有肉、宽衣显瘦”呐。曾纬身边,也立着一位士,长方面庞,广额深目,双眉间还有深深的川字纹,看起来有三旬年纪了。只是,目光里透着宽厚的暖意,那张有些风霜的面孔,便寻不到什么凄苦丧气的色彩。而他,还牵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高俅事先知会过沈馥之与姚欢宾客名单,因而姚欢方才听王府婢子胭脂唤此人“苏二郎”便猜到,这就是苏轼的次子苏迨了。姚欢记得,无论是史料记载还是姨母说起,苏迨今年应该都才二十四五岁,真人略觉得老相,大约和他自小就因父亲被贬,四处迁徙漂泊有关。苏迨牵着的小男孩,瞧来眉目与他甚肖,定是儿子无疑,也就是欧阳修的重孙子。“四叔来得恁早?”姚欢笑盈盈地与曾纬见礼。曾纬点头:“初秋清气最宜人,王驸马的西园今岁又新修了石山,等不及要来观石赏秋。不过现下离重阳还远,见不到叶蘸晕霞、花染秋霜的景致。”言罢,向苏迨若有深意看了一眼。苏迨亦微微展颜,朝曾纬拱拱手。“山色横倾蘸晕霞,湘川风静吐寒花”本是苏轼早年写深秋美景的一句词,曾纬引用父亲的作品,苏迨自然要表示感谢。在今年夏天之前,苏迨与曾府其实无甚往来,与曾纬也不熟。但曾布向天子赵煦私下求情、留苏迨在京城后,正是曾纬受父亲之命,前往苏迨府上拜访、言及沈馥之从中出力。苏、曾两家的年轻后辈,因此而熟络起来。苏迨不好去求见曾布当面道谢,就请曾纬饮了两次酒、送上父亲苏轼所藏的一方砚台。姚欢转向苏迨行礼。苏迨是第一次见到沈馥之的这位外甥女。苏迨明白,若细细考量、追本溯源,自己能留京,实则与此女子亦有关。他原就带着感激之情,因又见姚欢撸起袖子、手上还有酱汁残留,一副厨娘的模样,想到沈馥之问自己讨去的那副字,越发觉得一见如故。二嫂这外甥女,瞧来斯秀丽,却并不羸弱,且眉间眼梢的神色质朴,父亲苏轼的书法不就是这般,有着舒展天真之风。苏迨嘴角微抿,慢声慢气地问道:“姚娘子,你的卤鸡脚买卖还好吧?对了,怎地不见沈二嫂?”姚欢道:“多谢二郎给俺写的招牌。姨母和家仆,此刻都在那边灶屋张罗,二郎稍后就能见到啦。”眼前站着的可是苏东坡的亲儿子,可姚欢却没有太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