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义正言辞,赫然已经把自己挣扎着被绑上堂来的现状忘得一干二净,又抬起头来对着县太爷磕头:“青天大老爷,这个人口口声声说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她!当初我也是年轻,手头里紧,天天四里八乡讨一点东西,也算给我家里两个小子和病重的男人添点吃食。结果中午的时候,外头人本来就少,一眼看着村东头有个俊俏的小姑娘自己在外头耍,一时鬼迷了心窍,哄了她就走。”在衙役中间站着的顾府的家丁在心里冷笑:哄走的?明明是直接就把江素素捂了嘴拖走的。“我做了这样的事,也不敢把她带回到家里,惹街坊四邻疑心,就带得远一些,到了县城里面,打听有没有卖人的地方,正好脱手,给我家男人抓一点药回去。”拐子说到这里,抹了抹眼角的泪,又接着带着哭腔诉苦:“结果就碰到了这个林四娘!我第一回做这样的事,又后悔又害怕,谁知道这位林妈妈一眼就看出来那闺女不是我生的!”拐子恍惚间又想起十几年前,她恶念一起,顺手捂住江素素的嘴压着她到处乱踢的腿,就给带走了。林妈妈过来看货的时候,她早就把江素素威逼利诱了一番,谁知道这孩子也是奇怪,也不哭也不闹,连句话也没有,就那一双冷冰冰的黑瞳仁看着她。拐子捏了一把冷汗,谁知道林妈妈一看他们这幅情景就媚笑着,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这丫头是你拐来的吧?”林妈妈回过头看她青青白白的脸,反倒乐了,帕子一挥:“看你吓得这样子,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也难怪,放心,我做这人口生意,这样的事见多了。这孩子苗子不错,我给你三两,权作两清了,以后咱们谁也不提起,你看如何?”林妈妈这话既是安抚也是威胁,拐子听着这个价钱,也不知道对不对,就胡乱点了头,就当发了一笔横财,路上捡了一小锭子银子。后来尝到这一次甜头,到底还是耐不住,干脆就做起了这样不用本钱的生意。不过她生性谨慎,只敢一两年做上一笔,从不在一个地方略卖和出手两个以上的孩子,也不挑有钱人家的,更不会把孩子带回家。这么一来,竟也无人去怀疑她,做得多了,才知道像江素素这样的美人坯子,少说也在十五两,林妈妈那这她的把柄狠狠把她摆了一道。谁知道这次在阴沟里翻了船,被一伙人揍了一顿,威胁一阵子扔到了衙门来。这个拐子把当时的情形说的有理有据,前因后果皆是清清楚楚,而且当日张贴江素素的画像,就知道这也是位美人,竟然只卖了三两银子,实在是低得出奇,不由地让外面的人看林妈妈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林妈妈一时着了急,抬起头地看着这个要和她一起死的拐子,恨恨地道:“大老爷莫要听这个妇人混淆视听。其一,现下还不知这人是否真是当日的拐子,其二,即便是真的,这样的恶人既然做得出略卖幼童的勾当,如今也亲口承认了,已经是个罪人,又怎么知道她不是信口雌黄,要往民妇身上扣屎盆子?”“咱们当初签的单子可是有我的画押,你要是心疑,不如现在就按个手印子,咱们再来看看?”这个拐子也是干脆,直接当场重又按了一次手印,书吏拿去比对了一下,将结果呈了上来:“大人,确实是一样。”来状告林妈妈的妇人又冷笑道:“你既然觉得这个拐子没资格做证,我这里还有一个人,她在你府上长大,许多事情该是知道的清楚吧!”林妈妈本以为这是个能迅速了结的事,只为这知情不知情本就是很难证明的事,只要县太爷有心帮她,斥责几句说查无实证,申斥两句就算是过了堂结了案。但是,今天的县太爷一直保持沉默,反而是这两个看似粗鄙的乡下人占据了主动。林妈妈头一次感到惴惴不安,前途难测,等到她看到了来人,再也忍不住叫起来:“顺安家的!”顺安家的正是当初伺候阿窈的红豆的姑姑,因为当初杜宛动心思这回事,林妈妈打死了红豆,自然不能留着她的家人,便把他们全都打个半死发卖了,还特地叮嘱卖得远远的,如今怎么又被找了回来。“妈妈好,”顺安家的咧嘴一笑,让人心底发寒:“我大难不死,又回来伺候您了!”“谁要你回来伺候!”林妈妈从她闪着冷光的眼睛里感到了不安,见鬼似的惊叫:“大人,这个贱婢当初偷了府里的东西被我卖了出去,怀恨在心,万万不可听她胡说!”“你退下,本官自会斟酌,不会冤屈了好人。”林妈妈周身发寒,仿若浸入冰天雪地一样,耳边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着顺安家的嘴一张一合说着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