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一定要查这个自杀案?”宗鸣垂下眼睫悄声叹息,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起身按住荀非雨的肩膀,“回答我,荀非雨。”荀非雨挥开宗鸣的手,敲打代码的手一刻也没有停止。他扯起勉强的笑容,只用余光瞥向宗鸣模糊不清的面孔:“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有翻盘的机会……真相这种无能为力的东西,也算是真正有了价值。”下午他和江逝水本可以随便找一家维修店就能购买到读卡器,荀非雨却执意前往电脑城。靠近富力天汇那边的电脑城老早就没什么店铺营业了,江逝水只觉得奇怪,但荀非雨看到三层左侧那间老店还开着门,就知道自己来对了。这家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唯有一点奇怪——收银台上放着一个破旧的纸盒,里面全是被使用过的u盘。荀非雨冲老板挑了挑眉,那人心领神会将盒子推向荀非雨:“要梯子还是锄头?”“翻墙需要梯子,挖口子自然要锄头。”荀非雨两指夹出一个金士顿16gb银色u盘,故意看了东摸西瞧的江逝水一眼,“破解版的软件是吧?”老板笑得意味深长:“挖矿吗?”他见荀非雨不接话,慌忙掩饰过去,“加上读卡器150。”还好宠物医院其他三个都不懂电脑,荀非雨才能轻松糊弄过去。他长长舒了口气,回眸看向坐在床边翻阅纸质书籍的宗鸣,心中的焦躁终于减轻了几分。拥有人脸信息的数据库不是什么合法的玩意儿,哪怕是用“锄头”挖开漏洞,仍有被反向追踪的风险。荀非雨用指甲轻轻敲打着u盘的边缘,唯有这样的手段能让他在黑夜之中感到一丝安全。匿名,消除自己存在的痕迹,就像是隐匿在黑暗中向自己的目标潜行,孤独却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毫无疑问,真正抛下“荀非雨”这个社会身份之后,荀非雨竟有一瞬间觉得解脱。哪怕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还是个人,但胸中的某种躁动早在几年之前就在血肉中潜滋暗长,挣脱出科技和法律的限制,那也许是属于“兽性”的自由。毫无疑问,宗鸣在这方面上很自由。“欲望不也是人类的一部分吗?”宗鸣从《存在与时间》那些枯燥的文字中抬起头,将手插入垂落的发间,“人不喜欢接纳这一部分的自己,从很早的年代开始就用律法来限制,用洗脑来束缚,拥有欲望是那么令人羞耻的一件事吗?甚至……人类都没有创造一个专门满足欲望的神祇。”“那是恶魔,”荀非雨将椅子转过来,直面向宗鸣,向他展示比对结果,“这也是恶魔。”宗鸣虽然对信息技术一窍不通,但也认识“浩瀚星宇”这四个字,他知道那是和警方合作的人脸识别技术公司。但眼下宗鸣并不打算深究这些,屏幕正中出现的几十个人脸已经足够抓眼——好几个都在新闻之中出现过的知名企业家,甚至还有官员的面孔。送钱送物在如今这种反贪腐的力度下怕是难以存活,连妖监会都另辟蹊径,娱乐圈这片浑水以年轻女孩儿的肉体当作钱币又有什么稀奇?荀非雨眼前浮现的却是潘雨樱身上那一道道难以愈合的疮痂和疯癫的神态,他匆忙扫了几眼照片,想要讥笑,又觉得浑身无力以至于胃里泛出苦涩。良久,荀非雨才摸出一根烟点上:“按照白落梅的说法,潘雨樱在见到你之前,对警察的提问全无反应。她只对‘胡杨的脸’露出过自己掩藏着的情绪,所以那一句写在墙上的快逃是对胡杨说的。”“逃?这个叫胡杨的……哦,是逝水的朋友,他有什么理由逃。”“只是我的推测。”潘雨樱周围应该有一些让她感到恐惧的东西,而胡杨的出现让这个麻木的女人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恐慌。用再次自杀来警告对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说“快逃”,是不是证明这个令人恐惧的存在此时就正好在胡杨拍戏的成都,且又和两人身处的娱乐圈黑幕有关呢?“娱乐圈的权色交易就算交给警察也是不了了之,”宗鸣并不乐观,他指尖轻敲精装书封面,哒哒声正好合上时钟秒针的节奏,“妖监会的人只用查出这女人为什么不会死。”荀非雨伏案继续处理数据:“那是你的专业领域,我只会这些。”“洋葱。”“……你知道tor?”宗鸣却起身按住了荀非雨的手:“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在剥洋葱……除了会使你流泪,恐怕不会找到任何让你高兴的结果。”“我不会因为这个而流泪。”“是吗?”温暖的手指缓慢离开了荀非雨冰凉的手腕,宗鸣静静地盯着荀非雨的脸,直让人浑身发毛。那白色的浓雾模糊着宗鸣的边缘,荀非雨不解地看向他,竟然在这人眼中看出了几丝怜悯。就好像是小时候陪荀雪芽参观成都上翔教堂时,挂在花窗上那尊耶稣像流露出的悲悯,宗鸣高高地俯视着荀非雨,他一语不发走到床上躺下,缓缓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