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对那人提起这件事时,对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会寄来一两张“给c1057”的照片。照片中天狗身边那男人的容貌似乎经常变化,比以前更加精细,但始终和帅、好看没有什么关系,顶峰也就是个温柔一些的普通人。天狗解释说这是那个人的愿望,c1057只觉得不能理解,成为普通人也能是愿望吗?她数次想在回信之中写下自己的名字,但每每回忆起天狗眼中的悲伤,她就下不了笔。可这封信件也延迟太久了,久到她有些心慌,于是推了工作,收拾起行囊奔赴明信片最后的地址——四川省成都市天府新区麓湖棚户改造区。因为当年那场被掩下去的惨案,麓湖国际全体居民迁居,那里也变成一片废弃之地。c1057推开缠绕着爬山虎的锈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灰白的建筑,嵌在建筑之上的彩绘花窗只剩几块碎片,湖面很静,还能看到没有屋顶的房屋那颓败的倒影。走得越近,耳边的声音就越是清晰,她停在倒地的“麓湖美术馆”门牌前,侧头一看,建筑之后的阴影中全是为死去的狗立下的坟墓。c1057似乎在垂下一缕光的楼梯间看到了一个灰白的人影,灰尘在光束中浮动,但她却不敢跟上去。这里太安静了,自己发出的响动,自己身上带来那活人的气味,似乎都会打扰到这里的宁静。但楼上传出一阵咳嗽声,她抬眼向上一看,太阳似乎被凝聚而来的乌云遮蔽了一瞬。荀非雨躺在花窗之下的软床上,手中握着一个一分为二的妖丹,他被灰尘呛得一阵咳嗽,失去妖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宗鸣半跪在荀非雨身边,眼中惊愕一瞬,随后只剩下释然,荀非雨侧目看向他,声音逐渐变得老迈:“关于人的一切……我似乎都体会过了,可是等待天狗的衰老太慢,”他哼笑一声,“荀非雨的性子急,等不了了。”“你不觉得……十多年太少了吗?”宗鸣缓缓说,“其实……”荀非雨打断道:“一个人的一辈子,能快乐十多年……我能放下所有,偷来这十多年的快乐,已经是极限了。”他转眼看向天空,“宗鸣啊……我还是想知道,就一件事。”“……”“你爱我吗?”“……”“不是神的爱,作为一个人,你爱我吗?”哗啦的碎裂声随着人形的瓦解不断出现,那张已经固定的脸也逐渐崩溃,只剩下稀薄的雾,它死死缠绕在荀非雨的手臂上,雾气中撕裂出一张嘴,吐出模糊不清的字词,可荀非雨一个字都没有听清。他闭上双眼,另一只手握着妖丹,缓缓靠近那不能承接自己身形的雾,又轻又缓地说:“其实……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也曾经,很爱你。”“我爱的是一个寄托,我需要……那种寄托,我……爱上了你的眼睛,那双总是悲伤的,与你冰冷的言语完全不一样的眼睛。只要有那双眼睛,只要……那双眼睛还看着我,我就无法停止,我要的只是这样而已。”“但我又是个俗人,拿了一样就想要更多。”想要更多如果,更多或许,更多不可能实现的前提。荀非雨暗暗用力,当他看向刺目的太阳时,掌心的妖丹燃起熊熊烈火,一瞬碎为齑粉。他的身姿在白雾徒劳的挽留下不断消散,只剩下缥缈的声音:“你永远都不能是人,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可那一瞬间,雾水挣脱了神祗的枷锁,飞快地收束扭曲,拉扯出一个纯白无垢,可又万分扭曲的人形,面孔上撕开的裂缝传来低哑的风声,吹到荀非雨的耳边。“我……爱……”轰然一声炸响,天空滚起雷云,暴雨倾注进颓败的旧都市,打碎了弥漫在麓湖美术馆附近的雾。c1057慌忙走入建筑中躲雨,可还没等到她走向楼梯,天空已然放晴。她顺着断到只剩一半的楼梯艰难地爬上去,只看到一张被雨水浇熄的床,跪在床边的人形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崩解,折射出一片溢彩流光。一张照片飘落到c1057脚边,天狗身旁那个人也化作一片雾,连带着他的名字化作了烟尘。c1057不断揉着眼睛,张了张嘴想要喊出什么,两个字?还是三个字?她徒劳地伸出手,却收回来擦掉了脸上的泪,女人犹疑不定地看着手中的照片,眯了眯眼睛:“……这里,是不是该有一个人?”云烟散去,一双灰眼坠入湖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