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纹之下并没有映出自己的身影,易东流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自苏醒以来,他并未离开过宗鸣,在任何地方都能听见宗鸣的声音,可现在耳旁的安静让一向冷静自持的易东流感到惊慌不已。正当这时,四只惨白的手破水而出,划开水面直直抓住易东流的脚踝。他无法分散开身形,甚至不能潜进水中,这种四肢受制的无力感在变为恶鬼后,他从未感受过。四面八方好像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很耳熟。“阵……人……三……?”“……孩……!”“……万……配……计……!”“药……汤,今晚……别怪我,东流。”“艮门开,放犬鬼入阵!”两行赤红的血泪夺目而出,四面八方冲出的犬鬼正疯狂得噬咬着易东流的双手:“啊——”远处传来那惨烈的尖叫声让荀非雨更加混乱,他的喘息变得愈加粗重。他死死抵住身后那扇门,哪怕是快要站不住身体,意识不再清明,嘴里也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哥会保护你,雪芽。”铁棍击地的声音即是危险的讯号,难以名状的恐惧犹如跗骨之蛆,自尾椎攀升到颈椎。低温和战栗让身体机能急剧下降,视野一片模糊,连前方十米的物件都看得不甚分明。被干扰的思绪将荀非雨带入混乱的顶峰,他似乎以为门内的人是自己的妹妹,而自己正带着妹妹躲避着追杀而来的真凶。高扬而起的铁棍搅动了那“东西”身边的风,未等风至,荀非雨右前方的玻璃窗已经应声而碎。四溅的玻璃碎片中映出那人的脸:死人一般的灰白,黑气四散如长蛇,在他的身后四散扭动。锯齿状碎裂的玻璃边缘已经沾染上暗红的水雾,而那人半透明的身形并未映照在倒影之中,他歪头诡异地笑着,甩动倒钩铁棍向荀非雨砸去。出乎意料的是,荀非雨并没有躲,他单手抓住铁棍,尖刺已经深深贯穿了整个手掌。血液铁锈味的腥臭弥漫在身侧,脱力感越来越强烈。他似乎无法反抗来自暗处的攻击,只能以自己的身体堵在门前:“……雪芽。”追击者见状猛地抽回铁棍,他桀然一笑,身后长蛇猛然暴起,似是要强行突破这道以人肉筑起的墙。察觉到这一变化,荀非雨双目赤红,他低低嚎叫一声,四肢青筋乍起,愣是两脚将长蛇生生踩断。喉咙传来的腥甜让荀非雨呕出一大口血,他的身上尽是被铁棍殴打的淤青,可一旦对面那人发出想要前进的讯号,荀非雨便竭尽全力摆出防御的姿势。面对这样的人,追击者竟然一时间讨不到任何好处——恐惧没有占到上风,攻势虽然未被化解,但这个银发男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只顾着将门堵住。“你不是人,”荀非雨按住手掌往外冒血的伤口,他注意到这个男人扩散到边缘的瞳孔,就像找到了值得兴奋的东西,眼里顿时燃起反击的烈火,“哦,是鬼啊。”话音刚落,荀非雨立刻转守为攻。猫腰长拳虚晃,实则绕后一脚踹在了男人膝盖内侧脆弱的韧带连结处。那一脚用了荀非雨十成的力,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让他更加兴奋。先前挨的那几下让他摸清楚了这个人——不,这只鬼的攻击方式,笨拙并且毫无技巧性。不是人的话,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他,还要防守做什么!鬼魂因剧痛发出令人身后发毛的嘶叫声,荀非雨立刻单手擒住他的后颈,重拳砸断了那只鬼的脊柱。似是还不解气,他一把将这鬼推翻在地,骑在身上双手疯狂地砸向死灰的脸颊。每一击都用尽全力,每一次都在宣泄他压抑了五年的愤怒。但那鬼竟然笑了,散在他脑后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沁入了一片血泊。而荀非雨抬起头的时候,浑身猛地一僵:鲜红的血液从办公室的门缝中汩汩流出,似乎还能看到荀雪芽被人挖去眼睛后空荡荡的眼眶。你保护不了她。倒地的鬼露出这样的唇形,他笑得尖利又嘶哑,浑浊的双眼中溢满了嘲笑。趁荀非雨失神之际,他登时发力,握住双肩将荀非雨狠狠砸了出去。“哐当”一声,荀非雨后背撞到了消防装置,顿时白粉四散将他包围。呛口的粉末让荀非雨连声咳嗽,鲜血从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涌出,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鬼魂的嘲弄压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铁锈味助长狂躁,他一时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针扎似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鬼魂捡起地上的钢棍,他咯咯笑了两声,瞥一眼血泊之中的男人便将视线移向办公室那扇薄薄的门。可不待他下一步动作,余光之中荀非雨的身影已然消失,下一秒,他的后颈处猛然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