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手甩出的叶鞘刀精准砍到了鬼的腰椎,它的前半截身躯掉在地上摔成一堆尸块,苔藓如潮水般退去,江逝水和荀非雨这才从幻觉之中清醒过来。陆沺双膝砸在地上呕出好几口血,他喘着气看着自己的手掌,兀自擦掉了脸上的血泪。但那些尸块并没有化为灰烬,它们好像被几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在空中重组,变成了三个手拉着手的女鬼。犬鬼群在三只女鬼身后的阴影里攒动,它们的凶性一触即发,似是立刻就要扑咬过来。刚清醒的江逝水还未完全从幻觉中挣脱,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揉着剧痛的眼睛看向前方:“怎么回……”待看清那三只女鬼的脸,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出来,滴滴答答如雨坠地。那是她的朋友们,从左起分别是刘心美,陈玲玉和罗忆。三只鬼似乎无法维持分散的样子,几经挣扎又变回丑陋的聚合。头皮因为恐惧战栗着,胃里泛起的吐意让江逝水脸色苍白,可她咬了咬嘴唇,大跨步冲了过去。“江逝水!”“汪!”但出乎宗鸣和荀非雨的预料,鬼魂并未攻击她。六只眼睛流下的血泪悉数滴在江逝水的肩上,其中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三种不同的肤色让这只手臂显得格外诡异,仿佛被人缝补多次的破布娃娃。江逝水用力抱住那只鬼的肩膀,因寒冷喷出的白汽包围着她的脸颊,但还是不及泪水掉落得快:“哈哈!是不是……烟熏妆画太浓了?我是逝水啊……我来了,我是不是来晚了?”荀非雨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不用想都知道这三个失踪的女孩遭遇了什么:她们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尸体被人剁碎了喂狗,在这群犬鬼的肚子里又重新相聚,汇成了一个扭曲诡异的整体。陆沺连喘了好几口气,皱着眉头看向被庞然大物拥抱着的江逝水,低头喃喃道:“不是厉鬼吗?”宗鸣眉梢轻轻一挑,他叹了口气才说:“是冤鬼。”十二类常见鬼之一,深受冤屈而无法伸冤的人死后所化。与厉鬼区别的是,冤鬼凶性不强,从不主动攻击人类。它的样子本该与常人无异,只在能替它伸冤之人出现时才会现出形体,陈述冤情。“我不讨……你……”这是刘心美的声音。“逝……救……”这是陈玲玉的声音。三人之中罗忆的声音最清晰:“逝水……我好痛啊……”刀砍断了冤鬼拼凑起来的胸椎,它连站立起来都很困难。能不痛吗?荀非雨看一眼都觉得残忍,右胸那块皮肤有一道贯穿伤,似乎是从后心捅到身前。泛白的脖子上还有青紫色的掐痕,而下腹的部分至少有十几道刀口。一个被掐死,两个被捅死,动物保护协会的人最终在流浪狗的肚子里相遇,真是可笑至极。“不痛了,罗忆,不会再痛了……”江逝水哭得快要喘不过气,她松开“三”个昔日的朋友,擦眼泪擦到满脸都是血和黏液,“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是谁杀了你们!我,哈……我一定会帮你们,我一定会!”但这只冤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重复地低语着。江逝水满眼慌乱,她回头求助似的看向宗鸣,那人掸了掸烟灰才说:“尸骨不全,能够认出你都是万幸。”宗鸣的视线扫过那一群犬鬼,“易东流。”“我不允许你这么干!这是我的朋友!”“……把你吃那条狗放出来。”那条被易东流吞噬的狗自昏黑沼泽中脱出,张嘴呕出两块骨头。江逝水捂住了嘴,她不敢相信那天自己翻过的胃里居然还有自己朋友的遗体。“有两个办法,”宗鸣扔掉烟头在脚下碾熄,“变成易东流的一部分,这样最快,他能看到你们死前最后看到的场景;或者,提供什么线索,让警察能介入……选择权在你们。”“不要选第一个!”“闭嘴。”“别选第一个!”“……”江逝水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易东流会很痛苦的!我知道我很没用!我就是个废物!我查了好多东西都没有发现你们几个的踪影……但是被恶鬼吃掉,恶鬼不入轮回你们就一直没有办法入轮回了……”她语无伦次地抽噎着,“该有多痛啊……宗医生,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能让她们选!”冤鬼垂头闭上了六只眼睛,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颤抖的江逝水。属于罗忆那张嘴动了动,吐出了一个沾满血的纸包。荀非雨立刻跑过去扒开纸包,里头装的赫然是他不能再熟悉的东西——白色异烟肼药片。一声微弱的犬吠自几个人身后传来,荀非雨警惕地回过头,却看到垃圾库后面蹲着一条瘦到只剩下皮包骨的小狗。它的嘴里衔着一只高度腐坏的右手,小步跑过来放到冤鬼面前——那不是鬼魂的部分,而是真正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