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对着他的脸慢慢扎下去,尚未触及他的肌肤,又收了回来。冯清蓉抑郁道:“原本想一路跟你说说话,可没想你睡得跟死猪般。想杀你,又舍不得,你生得这样好看,能画画,会弹琴,还会吹曲,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狗眼非不愿嫁你。”
赵霆撑不住,噗哧一声笑,将她揽在怀里,“想说什么,我听着。”
冯清蓉一声叹:“你真不怕我动手?你可知有多少人让我杀了你,免得你从中碍事。”
“若你都信不过,我还能相信谁?”赵霆侧头,脸颊恰触到她柔软的秀发,发丝间暗香涌动,丝丝缕缕直入他的心,他脸色稍变,狠心将她推远了几分,暗自调匀了气息,才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真的要我死?”
真的要他死?冯清蓉摇头,以前虽气他恨他骂他,可倒是从来不曾想过要他死,更何况还是亲手杀他。
“如果真的发生政变,你会站在哪一方?”冯清蓉犹豫了半天,终是问出了口。赵霆并未作答,反而问她:“若你是我,会如何?”
冯清蓉思索一下,缓缓道:“我甚喜欢小皇子,不愿他如我般自小没了爹,没有好日子过。还有你妹子,真正温柔贤淑,倒胜过你许多。”
赵霆闻言,紧握她手一下,喜道:“你跟我想的一样。皇上虽手段狠辣了些,可治国有方,自他登基,东燕国内太平盛世,百姓安乐。若真有战事,天下苍生恐怕就没安稳日子了。”
“成亲前,大哥托付我,若有朝一日,务必保得大嫂跟侄儿性命。大嫂一向不问世事,侄儿与皇子年纪相若。”
“你放心,有我。”赵霆轻声道:“他们虽计划周密,也网罗了不少人。可皇上并非等闲之辈,暗中亦有部署。蓉儿,切莫太过忧心,我没事。”
冯清蓉靠在他的肩头,心里莫名的欢喜。他竟是明白她的心,知道她为他担心。感觉到她的心思,赵霆越发将她搂得更紧,低低在她耳边道:“你别动,让我抱着你睡会。”
冯清蓉点点头,侧眼去看,他已闭了双眼,脸上一片平静,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
中午仍是在上次歇息过的小店打尖。马车甫停,赵霆便醒了,容光焕发,看样子刚才真是睡着了。正值晌午,小店用餐的客人不少,七八位庄户打扮的汉子中间,独占一张桌子身穿青碧衣衫的女子格外醒目。
赵霆眼角扫了那女子一眼,牵着冯清蓉来到较远处靠着大树的方桌前坐下。冯清蓉见车夫正往另外一张桌子走去,笑问:“怎么莫非不坐在一处?”
“莫弃倒是什么都告诉你。”赵霆笑着,向莫非使了个眼色。莫非微微摇头,仍是在另外桌坐下了。
“就你会欺瞒我。”冯清蓉冷笑一声,侧转了头不想理他,恰对上女子投射过来的视线,那眼神冷得吓人,满是恨意。
冯清蓉冷不防哆嗦一下,赵霆察觉到异样,低声道:“别怕,我在。”冯清蓉心里稍安,朝赵霆莞而一笑。
那女子见二人眉来眼去情投意合,神色愈加阴沉,恰小二端着茶水从旁经过,她伸手取了茶壶,往面前的茶杯续了些水。
小二忙道:“姑娘桌上的茶壶空了吗?我稍后便添水,这壶茶却是送给那边两位客官的。”
女子冷冷道:“难道这茶水我喝不得?既喝不得就还给你。”说完竟将自己杯中的水重又倒回茶壶里。
小二满露难色,“这如何使得?”哪有自己喝过的水又给别人喝的道理。
女子怒道:“让你送去你便去,怎如此罗嗦。”左手一拍桌子,右手抓住弹起的竹箸顺势一甩,竹箸直奔小二双目刺去。小二傻站在原地,不知何处却飞来一枚铜钱堪堪击中竹箸,双双落在地上。
铜钱落地,当啷一声脆响,小二这才反应过来,顾不上茶壶,双手抱头蹿进屋内。用饭的其他客人见势不好,顿时散了个干净,掌柜的眼见着他们吃完白食跑了,也不敢出来追债。
一时,只剩下四人面面相觑。那女子掂起茶壶,复倒满茶杯,饮了一口,看往冯清蓉,娇声道:“风师兄教出来的弟子,连杯茶都不敢喝?你别怕,好歹我也算得上是你的师叔,不会要你的命,只让你吃点苦头而已。”言语方毕,右手取了茶杯,直扔向冯清蓉面门。
赵霆早护在冯清蓉面前,知道茶里有毒,不敢直接,使了个巧劲用广袖卷了茶杯,稳稳地放在桌上。
“呵呵,好个伉俪情深。冯姑娘好手段,前脚抛弃了风师兄,后脚又跟上来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你在这里风流快活,可知风逍遥在信源山顶生不如死。”任云珊眼光发冷,切齿道:“今日我便替师兄教训一下你这个小贱人。”说罢,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唰得一甩,真奔冯清蓉而来。
赵霆见剑身阴森,幽幽发着绿光,不敢硬接,只运了真气应付剑招。任云珊右手使剑,左手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赤练蛇,咝咝吐着信子。身子腾挪跳跃之际,衣袂翻飞,不时有粉末飞出。
赵霆武功远胜过任云珊,但一要应付毒蛇,二要时刻防备她身上的毒物,竟然连过数招,丝毫没沾着便宜。他心下着急不愿多作耽搁,长啸一声,掌风如排山倒海般将任云珊推至丈外。
任云珊作势又要上前,冯清蓉自赵霆身后出来,淡淡道:“师叔赐茶,我喝了就是。先生与我的事,无需外人胡乱猜测。况且,当日是先生弃我在先,并非我负先生。如今我已嫁人,师叔何必强作纠缠。若师叔回南疆,请告知先生,从今而后,我与他两不相干。”说完,端起桌上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任云珊狠狠地看了她两眼,“你这种恶毒的女子有什么好,师兄竟对你念念不忘。”随即,双足拔起,须臾不见。
赵霆回过身,见冯清蓉呆呆站着,已是满脸泪痕,柔声问道:“那毒可要紧?”冯清蓉摇摇头,却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哀哀地哭了起来。
赵霆拥着她,百感交集,他早知她心里有人,也明白这段日子,她逐渐对他生了情。如今被那少女一闹腾,又勾起她心底对那个男人的思念与愧疚。虽然,她说与那人两不相干,可看这哭法,怕是一时半会忘不了这份情。她在自己面前哭过好几次,可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流泪。
店小二在屋内看那名凶恶的少女走了,当下打起精神干活,将横七竖八的桌子整理好,复又收拾桌上的碗筷杯碟。冯清蓉见他欲拿方才的茶杯,忙止住了哭声,道:“小哥且慢,这个茶杯与那茶壶有毒,待我将毒解了你再动。”
赵霆又吩咐小二道:“去打盆清水来。”小二应着很快端来了铜盆,赵霆自怀里掏出棉帕来,放入水里绞了,欲替她净脸。冯清蓉忙接过来,嗔道:“有外人在,你也不避嫌。”
她眼里染着泪意,衬得双眸如水洗的墨一般,熠熠生辉。她没有惊人的美貌,却有一双令所有人黯然失色的眼睛。莫非只看了两眼就明白,叱咤疆场从容淡定的爷怎会单单对这个女子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