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朱正阳仕途达到巅峰时,众多学者专家经过精心研究,惊觉他成功的根源就在于方晟面试时突发事件中的决择,虽然只是一小步,却决定了整个人生的方向。这种决择并非刻意追求,而是朱正阳性格中强烈的责任意识,使他必定会挺身维护一个连名字、身份都不知道的考生。
一行人来到公丨安丨局——途中便衣女警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包括自己的名字,进了大门才发现办案地点不在刑警队,而是一间没有标牌的办公室。这个细节让熟悉机关设置的朱正阳诧异不已,感觉此案非同小可。
接下来按照标准办案流程,几名便衣丨警丨察分别给方晟和朱正阳做了笔录,并打电话到人事局、方晟所在的三滩镇以及驻村村委会核实情况,同时调阅了玫园宾馆一楼监控,经过细节回放和技术分析,确定方晟出现于卫生间门口纯属巧合,嫌犯逃到他附近时也是临时起意,利用冲撞动作巧妙地将U盘塞到他裤兜里,整个过程中方晟毫不知情。另外警方也查到当时方晟是与赵尧尧通电话,通话内容也核实一致。
折腾了将近四个小时,最终仍是那名便衣女警出面,讪讪说:“目前来看你没有嫌疑,但此案事关重大,警方有可能继续询问一些细节,请保持手机畅通。”
连句“对不起”都不说,这事就算完了?方晟终究没忍住,微笑道:“配合警方查案是公民的义务,不过麻烦下次出手请轻一点,别把涉嫌者当罪犯对付。”
看看他脸颊上的血痕——那是被她强按在地面时擦伤的,还有手腕上的淤青,便衣女警白皙的俏脸上浮起一丝红晕,道:“应该……没有下次了,嗯,我送你们回去。”
行至半途,朱正阳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丨警丨察同志,这会儿面试八成已经结束了,方晟同志有可能因为你而失去成为公务员的宝贵机会,你说怎么办?”
便衣女警紧咬嘴唇道:“不好意思,确实是办案需要。”
方晟半阴半阳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便衣女警叹了口气。
朱正阳道:“上午你不是号称能直接打电话给仲局吗?”
这就带有强烈的暗示味道了,便衣女警何尝听不出来,涨红脸辩解道:“我可以因为办案打电话,其它……其它不行。”
赶到玫园宾馆,面试果然已经结束。朱正阳立即打电话四处联系——明知是形式也必须做到位,临时协调了两名考官进行补试。然而这会儿方晟状态差到极点,之前精心准备的知识点和资料已忘得一干二净,脑中一片空白,面对几条面试题目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草草结束了事。紧接着又被拖到医院体检,稀里胡涂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出门时方晟想找朱正阳表示一下谢意,面试碰到这种事算倒了八辈子霉,但朱正阳由始至终表现的责任心令他心折。找了一圈,远远看到朱正阳陪医生上楼的背影,正待追上去,却被匆匆赶来的赵尧尧叫住。她被警方在电话里细细盘问一番,又见方晟中午没拿包裹,担心他出了事,从宾馆追到医院问个究竟。
此时方晟情绪十分低落,连话都懒得多说,三言两语讲述了这场遭遇始末,接过包裹无精打采出了医院,直接坐中巴车回三滩镇。
返程途中,呆呆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田野,方晟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人生:尽管知道这次考试毫无希望,笔试面试都是走过场,可没想到输得如此窝囊,白白错过一次展示自我的机会。如此之衰的运气如果延续下去,是不是预示自己无法回到省城,一辈子窝在农村做所谓的村官?当初拒绝周小容的要求,是否过于自信和武断?而父亲对兄弟俩就业问题作出决定后,自己的选择又是否带有赌气的因素?
中巴车一路停车带客,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开了两个多小时,摇到三滩镇已是晚上七点多钟,方晟到镇政府食堂混了顿晚饭后,开着摩托车继续赶往方塘村。开至半路天上飘起了小雨,很快转成黄豆大的雨点,方晟虽披上雨衣,雨水仍就着风势劈头盖脸扑过来,打得脸颊生疼,眼睛也一片模糊辨不清前方的路,略一分神,车头剧烈晃动几下,连人带车摔倒在路边泥泞里。
雨越下越大,雨幕中方晟浑身湿透,到处糊满了烂泥,爬起身发动摩托车却打不着火,只得扶着车高一脚低一脚往方塘村走去,等捱到村部宿舍,哆嗦着身子钻进冰冷的被窝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
“也许这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以后混得再差都不会比今天更惨吧,”入睡前他默默地想,“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想到这一点,他居然舒坦了许多,随即沉沉进入梦乡。
两天后的中午,方晟正陪农技站技术员在大棚指导农户进行苗木嫁接,意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方晟你好,我是朱正阳。”
“你好你好,上次体检结束后想找你一起吃个便饭并当面感谢,可……”
朱正阳大笑:“机会来了,下午赶紧到人事局报到,就打这个号码找我。”
“报到?报什么到?”
“你真不知道?我还以为……”朱正阳似乎觉得他在装佯,停顿一下说,“好吧,我正式通知方晟同志,你已通过本次公务员招录考试,即日起到人事局乡镇人事科报到!”
“啊!”方晟呆住了。
作为具体负责,朱正阳参与了这次公务员招录考试所有环节,对其中的猫腻包括每个进入面试考生的身份、背景都了如指掌,当笔试成绩出来后以他的经验就能大致能猜出最终名单,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名单里都不应该出现方晟的名字。
方晟的父亲方池宗在省城临秀区建设局办公室工作,没有行政职务,享受正科级待遇;母亲肖兰在临秀区某街道卫生服务站工作,副主任医师;哥哥方华在越进区药监局执法大队,嫂子任树红在临秀区团委,都是一般办事员。这种家庭在省城普通得不值一提,根本看不出有何背景。
在成绩方面,由于笔试成绩不带入面试,方晟第六名的成绩等于打了水漂。而面试环节,那桩乌龙事件给方晟造成很负面的影响,面试中答非所问,引用的数据和资料破绽百出,综合治理、经济发展方面的思路也欠严谨性,排到倒数几名也是理所当然。
朱正阳还掌握一个不为人知的细节:昨天下午局党组开会已经通过一份入选名单,就在分管局长叫自己去拿名单通知报到时突然要求撤回,两小时后再次开会拿出新名单,据小道消息唯一变化就是撤下一位镇长的外甥,取而代之的便是方晟。
要多深的背景才能临时取消人事局党组决议?朱正阳不知道。
他觉得方晟也不知道。
方晟就站在他办公桌前,举止、神态、眼神都不象胸有成竹的样子,相反好像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考虑尽快介入工作以及前期工作的衔接,根据局党组安排,你分配到三滩镇经济发展办公室,明天凭介绍信报到。”
交待完公事,朱正阳展颜笑了笑正待说话,方晟抢先道:“上午说好的,晚上一起吃个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