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瞥定格,薛凌云从恶梦中惊醒,赫然发现,这已经不是当初残酷的战场,而是一个静宜的世界。
屋外传来小鸡咯咯的叫唤,山风透过窗檐吹得床帘摇曳。
薄薄的床帘外,一个老人正在往灶里推着柴禾,火苗正旺。一个穿着苗人传统银裙的女孩子正在灶台上翻炒着菜肴。
这是一道辣椒炒蛋,新鲜的鸡蛋,配上山野的螺丝椒,在油盐与灶火中发出家的味道。
鼻翼中传来鸡蛋的清香,薛凌云沉静地片刻,挣扎着坐了起来。本想开口说话,可五脏六腑一阵触痛,发出来的声音都变成了咳嗽。
“咳咳…………”
他的咳嗽引起了老人与女孩的注意。
老人放下了柴禾,在身上擦了擦手,起身走到床边,掀开床帘,见薛凌云已经苏醒,便笑道:“小伙子,你终于醒了。”
他话语带着浓郁的乡音,薛凌云听了半天才明白,本想说话,可一开口,喉咙就撕心裂肺的疼痛,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咳嗽。
“咳咳……”
“阿爹,你别问他话。他的喉咙受过伤,可没那么快恢复呢。”炒菜的女孩将辣椒炒蛋盛进碗里,端到一旁的木桌上笑着说道。
她的声音如布谷鸟歌唱,又似银铃一般悦耳。可薛凌云有注意到,她的双眼明亮而无神,做什么事都是侧耳倾听,似乎无法视物。
这是一个失明的女孩。
有人说,上天在为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关上一扇窗。
这个女孩就是如此。她看不见光明,却有着冬月白雪似的肌肤,六月盛开桃花一样的容颜。她似江南女子一般的婉约,清秀,脱俗,带着大山里的仙气。这种别样的韵味,非是都市中那些被胭脂水粉渲染的乱七八糟的女人能比。
无法形容。
高洁如九天仙子,缥缈似在烟中雾里,一颦一簇都是人间绝色。
请原谅薛凌云的视线在她的脸颊停留了许久,以至于‘阿爹’都有些不悦了。
触及阿爹审视的目光,薛凌云一脸窘迫,本想解释两句,可‘啊啊’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闹到最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薛凌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记得当时和毒蝎拼命的时候,喉咙被毒蝎掐出了损伤,腿上也挨了两刀,内息倒是可以靠内气自行恢复,喉咙和腿的外伤却要日积月累才行。
“把他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隔壁阿婶都说他死定了,能恢复道这个程度已经是山神眷顾了。”失明女孩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又道:“阿爹,先吃饭吧。”
阿爹最后看了薛凌云一眼,然后跑去吃饭了。
薛凌云隔着床帘,看着这父女二人吃得真香,肚子咕隆一通乱叫。
那饭菜并不是多好,一个辣椒炒蛋,一小蝶腌菜,红薯煮的大米饭,寒酸至极。可就是这寒酸至极的食物,却让薛凌云食指大动。
山珍海味不知吃了多少,可闻到这几道菜时,薛凌云还是难以抑制嘴角的口水。最重要的是,这父女二人吃得不亦说乎,完全把薛凌云当成了透明人。
可恨薛凌云左腿剧痛难忍,又难以下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吃过饭后,阿爹扛着锄头出了门。在走到门口时吩咐道:“依莲,那小子腿上的草药再过两个小时就要换了,你切记可别忘了。”
“阿爹放心,依莲记着呢。”
通过这句对话,薛凌云知道,这个双目失明却如天仙一般的可人叫依莲。
阿爹点了点头,而后扛着锄头便出去了。依莲收了碗筷,又忙活了一阵,直到薛凌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依莲从灶子的火石里扒拉出一个陶罐。
薛凌云一直注视着她,很好奇这个女孩双目失明,怎么能将家务事做得这么好。细心观察才发现,她似乎对家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不用眼睛看清,仅凭印象中的感觉,就能准确无误地做好每一件事。
依莲揭开陶罐盖,里面冒着沁人的清香。由于太烫,依莲不由捂住了耳垂,俏脸绯红如山野盛开的映山红。她找了个抹布,捧着陶罐的两角,将里面的‘软饭’舀了出来盛进一个碗里,然后端着碗撩开床帘,坐在了薛凌云跟前。
看着这个女孩,薛凌云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可能没有范小池和白雅漂亮,可她天然散发的淳朴气质,以及那毫无杂质的感觉,世间无人可比较。
“啊……”依莲用勺子舀起碗里稀粥似的饭,嘟囔着小嘴吹凉之后,递到薛凌云的嘴边。笑道:“你睡了七天,一直都没怎么吃东西,这粥里加了些草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快点吃了吧。”
看着她温婉恬静的脸颊,薛凌云的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而落,机械地张开嘴,将那一勺稀饭抿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