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溪深埋视线,不敢看他一眼。“毕竟恩养一场。”“阿兄,我真的不想做得太绝。”说着,她跪了下来,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恳求阿兄,放她一马。”颜瑜火起心头,怒形于色。“你为了她那种人,下跪求我?”“她值得吗?”“你细想一下,你困于廷合台时,她可曾为了救你,跪下求过谁?”“她只会落井下石,巴不得你早日被论罪。”“还有你所谓的恩养一场。”“我怎么听说,从你十五岁开始,她便不再供你吃穿了?”“十五岁之前,她亦是百般苛待,没有让你饱餐过一顿。”“及笄之年,你开设医馆,没日没夜地治病救人。”“最初,赚到的银两,在保证自己不会饿病的情况下,你都拿去,还她的抚养之恩了。”“连续还了两年,一共还了七千两银子。”“不仅还清了她抚养你长大的花销,还大有富余。”“而后,你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存银。”“结果一场喜事,白费了你那么多年的辛苦。”“在你看来,这算是恩养?”无数回忆,于此刻涌上心头。宁云溪愣在一处,不知不觉,已是凄然泪下。“我明白阿兄的愤愤不平。”“前世种种,比起这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亦是怒火中烧,满腹委屈。”“可是,真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我却还是有了一丝不舍。”“阿兄既知我的往事,必然也能明白,”“我并非心思单纯,受人欺骗,”“所有一切,皆是我的心甘情愿。”“我心中,一直很想得到父亲和母亲的爱护。”“前些年,我夜以继日地待在医馆,不只为了救人,更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肯定。”“阿兄或许不知,从小到大,历经两世,他们从未夸赞过我一句。”“仿佛在他们眼中,我是全天下最无用的人。”“不论是谁家的儿女,都比我聪慧、比我懂事……”颜瑜有些听不下去。“别说了。”宁云溪抽泣了一下,依言安静下来。颜瑜眸色沉寂于一片黑暗,满脸怒容。“你还记得我们合作,目的是什么吗?”宁云溪委屈地点点头。“铭记在心,没世不忘。”颜瑜最后提醒一句。“有她在,便多了一分阻碍。”宁云溪沉默不语。颜瑜无可奈何,只能满不情愿地答应。“你决心已下,我多劝无益。”“那好吧。”“我会想办法,解了懿贵妃的禁足。”“也会让人送消息去山常县,任由宁奉哲回京。”“至多只能这样了。”“最终能不能救下穆蓉,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反正我只会隔岸观火。”“也不允许你出手相助。”“不然,你我合作,到此为止。”“我只当不认识你这个人。”“优柔寡断,难以成事,我要你何用?”
宁云溪再次行礼。“多谢阿兄。”“有他们就够了。”“阿兄勿忧,我不会参与其中。”颜瑜重新拿起医书,正容亢色,若有防备之意,壁垒森严。“来人,送客。”宁云溪应声,离开了帝瑾王府。回到湘竹苑房间内,秋璧这才说话。“奴婢斗胆劝谏,姑娘实不该违逆王爷。”“王爷所言,不无道理。”“若是放虎归山,失了良机,日后再想除恶务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况且,今世王爷与姑娘初识,交情并不深,”“此番姑娘求情之后,恐怕王爷已经有了猜忌之心。”宁云溪心里五味杂陈。“可是你说过,恩养一场,应当尽孝,”“只要问心无愧就好。”“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秋璧无奈叹气。“奴婢确实说过这话。”“但奴婢的养父母,与公爷、夫人怎能相提并论?”“奴婢的养父养母,至多只是向奴婢要一些银两,多多少少利用奴婢,做了一些无关善恶之事。”“说到底,不至于伤天害理,更不会危及奴婢的安危。”“对于他们,奴婢理应尽孝。”“姑娘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方才,王爷已经论了今世之事;现在,奴婢便一谈前世之事。”“前世,他们利用姑娘夺权。”“待姑娘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便将一切罪责,尽数推给姑娘;悉数功绩,统统归于宁族和穆族。”“宸王也因此,将姑娘打入冷宫,不仅没有册封姑娘为皇后,而且顺势而为,将皇后之位送给了四姑娘。”“为了与姑娘划清界限,公爷奉命杖责,重伤姑娘整整四十九日。”“那一世,姑娘还没有银戒,不曾拥有医药空间。”这章没有结束,请!“夫人带着一群下人,狠心收走了所有医药,不许姑娘为自己疗伤。”“姑娘凄凄而终,于盛京四处飘荡时,甚至看见他们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不论前世今生,他们都是罪不可赦,”“谋算江山之时,他们戕害的人,除了姑娘,还有很多忠臣良将。”“而今,姑娘却这般袒护罪恶滔天之人,岂非愚孝?”“历经前世之痛,好不容易迎来今世的转机,难道最后,姑娘还是要重蹈覆辙吗?”宁云溪有所动容。“你说得对。”“我曾多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莫要愚孝,切勿愚善。”“也曾觉得,历经前世,我已经痛彻心扉,幡然醒悟。”“可是……”“今日此举,确实是大错特错。”秋璧见有成效,紧接着补充,再接再砺。“前世,姑娘于盛平二十五年,开始辅佐王爷。”“王爷运筹帷幄,姑娘神机妙算,夺回颜族江山,原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只因姑娘优柔寡断,每每顺利实施计划,又每每不忍,以致失败告终。”“许多忠臣,皆因姑娘袒护公爷和夫人,结局哀戚,目不忍睹。”“前世,王爷便有数次询问,为何那些真心辅佐颜族的忠臣,要以自身安危,成全姑娘所谓的孝道?”“记得姑娘,向奴婢叙述这一段往事时,痛心疾首,”“言道,时至今日,你依然是满心愧疚,若有机会弥补,必定不会重蹈覆辙。”宁云溪这才恍然过来,倏得起身。“我现在就去帝瑾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