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当然是奇特的。一对结婚七年,育有一子,并且已签字离婚的夫妻,居然在今夜才享受到了真正的洞房花烛之乐。
七年前那一夜的梦魇,在此刻,正式远离。
唐彧与萧素素终于真正成了一对夫妻。
从杉林溪回来已经一星期了。与往年相同,新年与旧年的交替,只不过是换一本新日历的改变罢了,没有什么突然丕变的事件,一切都正常不已,任日子起起落落,白天黑夜如以往的交替竞走,翻转着流年。
变的,是心情。
萧素素总是陷入深思中,思索着自己的改变,探寻着缘由,然后任沉寂的心浮现出自鄙自厌。因为每一次的结论皆相同:她利用了唐彧。
七年前她无法接受唐彧,是因为她的父母健在,并且有父母为她构筑着无风无雨的温馨世界,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排斥她心中不重要、不接受的人,一迳的沉浸在被迫害的自怨自艾中,不愿去思索他的“坏”,其实是对她好,并且是丈夫对妻子正常的行为。
而现在,她居然对他改观了。抽丝剥茧的思索下去,答案是不堪的因为她的父母过世了,她顿失依靠,没有地方寻求温暖呵怜,她又寂寞了好些年,急切的想再寻求一份无私的奉献,因此唐彧便为她的身体所接受了,因为她要他成为她的支柱,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失去已久的温暖。
一定是那样的,否则她如何解释七年前的绝对排斥,却成为七年后的满心接受?以前她根本视欢爱为畏途,因为即使不痛了,也只能僵僵硬硬的任他侵略自己的身体;除了忍受,再无其他感觉可言。然而杉林溪那一夜,她却领略了一种战栗的激情,窥探到了情欲的殿堂,在他的施予引导下,感官达到了几乎不能承受的颤动与爆发,那是她从来就不晓得居然会是存在于世间的一种激情。
原本她以为全人类会有肢体交缠是不得已的,因为必须经由这种方式去制造小孩。然而她错了,得到小孩并不是人们去做那件事情的主因,否则坊间不会发明那么多的避孕器材。
她觉得好羞惭,这样的她与父母有何两样?当年爸妈利用唐彧来托孤,而今她因极度寂寞而利用他、接受他。她已经二十七岁,走出父母为她建构的象牙塔并非为了再度寻求一力坚固的塔来栖身,然后安心的过着自我的生活。她没有这个想法,然而却在做着这样的行为,怎能不令她自鄙自厌欲死?
不能再利用他了,他为她耗费了七年的光阴,难道此刻察觉了他的好,便可企图利用他的好来捆住他吗?不行的!她不可以那么卑鄙。而且正如菲凡所说的,她该自己去决定自身的命运,不论好坏,都该由自己承担,跌倒了顶多再爬起来便是。学步中的婴儿若一直靠人搀扶,永远学不会自己走路。
所以她不能再麻烦唐彧,也不可以太常想起他——自杉林溪回来后她心中总盈满他的身影。一定是企图依赖他才会这样,一如她以往的生命中只容得下疼她的父母那般。
她不会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已经离婚的男女根本算是毫无瓜葛了,然而他仍是请佣人打理她的生活起居,给她最安全完善的照顾,已经好得令她羞愧了,万万不能妄想再从他身上榨取更多,他并没有义务得让她予取予求。
心口会感到痛,无非只是恐惧于自己的无能,但这种恐惧必须置之不理的,因为未来必然还会出现更多,她该为自己负责了。
“少夫人,你的电话。”陈嫂轻敲敞开的门板,对日光室的萧素素报告着,并递过无线电话筒。
谢过了陈嫂,她的心倏地狂跳,像是快蹦出心口,让她连忙以一手抚住,才小心的开口:“喂?”是他吗?会是他吗……
“素素,我是杜菲凡,我现在人又回台中了,明天有一场慈善募款表演,在“春晖启智学校”,要不要一齐去?”她热切的嗓音传了过来。
“菲凡?哦……好的……人不会很多吧?”不能解释心中为何突然若有所失了起来。
“不会。即使人很多也不必担心,不会有人硬要你笑脸以对的。反正大家都不认得,吃吃看看也就算了,理他人多人少,我们又不是主办人,必须周旋在闲杂人等之间。对了,上星期四你去哪里了?原本那时我人在台中,准备找你喝茶,但陈嫂告诉我你出门去了。真不错,你胆子练得很坚强,不怕一个人出门了。”
“不……不是一个人……”她小声的招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