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大爷肯定又被老太太训斥了。”
“要我说,老太太这心也太偏了。老七家里那个到底是有那里好了,值得老太太这么维护。依我看啊,老七家的这次去北方,肯定是老太太暗中支持的,就这一个月,都传来多少捷报了,就凭老七家的能耐?”
“谁说不是呢。老七家的有几分能耐大家还不知道么,这些捷报背后八成就是老太太故意为之的,好给他造势呢。”
一个大丫鬟打扮的婢女端着一盆水走到门口,朝着那些人狠狠泼去,骂道:“怎么还没入夜呢,这野猫子们就开始乱叫了?真是晦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几个碎嘴之人正要反驳几句,一见着来人,顿时瘪了瘪嘴,——这婢女面相看着温和,实则是个泼辣货,把她惹急了,那是什么市井俚语都能骂的出来。他们大小也是半个主子,不屑与这个小丫头计较,朝天哼了声,甩袖走了。
拐角处走出一个纤细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玲珑,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个碎嘴!”玲珑又呸了声,“有本事就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啊,他们就是嫉妒咱们十六郎!自家儿子胆子比针眼还小不敢回高源,偏生还以为十六郎与他们一样,狗眼看人低!”
公孙柔自嘲笑了笑:“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也管不着。罢了,十六郎平安就好,我倒是宁愿他留在府里,安稳一生。”
玲珑更郁闷了,公孙柔永远都是这副菩萨脾气。府里那么多待嫁的姑娘,偏偏是她要远嫁鲁王,还是做侧室,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七房没有长辈护着吗!公孙柔与公孙昊的父母早在南迁时便死在战乱之中,自此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平日里也只有一个老太太偶尔照拂。可老太太虽心疼这姐弟俩,但在她心里其实谁也没有公孙氏整个家族的利益更重要。
联姻鲁王,是公孙家重回北方的一步棋。舍出一个不重要的嫡女,就能达到这个效果,无论是对鲁王还是对公孙家都是有益的。
至于公孙柔?
她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玲珑想要安慰她几句,可她也不过是个下人,还是家生奴,从生到死都是公孙家的奴仆。高高在上的主子被一个奴仆同情或者安慰,或许这更无法令主子接受吧。玲珑垂了垂眸,一路无声的陪着公孙柔去向公孙益的夫人请安。
南方的种种暗流还未波及到北方。
薛景之见萧慕延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三十万两白银,高兴的差点直接扑到萧慕延身上可劲儿蹭。
萧慕延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省着点用,足够靖平再支撑一旬。”
“将军你放心。”薛景之拍拍胸脯,“我也是会要军饷的!”
萧慕延叹道:“你当军饷那么容易能要来?你现在敢提军饷,过两天王宫就会有派人来靖平查的你人仰马翻。”
薛景之切了声:“让他们来查,我行的正端的直!”见萧慕延肃然的眼神,薛景之这才又老老实实道:“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着了那些小人的道的。我会牢牢守住靖平,直到将军您回来,靖平一定会完好无缺的交到将军手里!”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萧慕延拍了拍他的肩,“但你要记住,靖平不是为我而守的。”
薛景之神色暗淡,小声道:“将军下一步要去哪里?为什么林大人说你战死在莫兰河了呢?!是不是鲁王他……”
话未说完,就被萧慕延制止了。
“你就是性子太急!”萧慕延呵斥道,“既然林世山说我战死了,你就当我战死便是!追根溯源对你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就不能问了吗?!”薛景之急道,“将军你若真是当自己战死了,又为什么要为越骑来筹集军饷呢?你若真当自己战死了,为什么要给靖平铺路?你若真当自己战死了,为什么此时此刻还要操心东望和靖平的战事?!”
萧慕延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回答薛景之的质问。
此时此刻,屋里显得很静,静的让人心里发颤。
最终萧慕延只是扔下“守好靖平”这四个字后,便匆匆离开了。自莫兰河一战后,这是他少有的狼狈时,萧慕延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至极。
自古君在上,臣在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打从心里是不愿意承认刘昱瑾是他的君,他甚至不止一次的认为过继刘昱瑾这个举动是英明一世的老鲁王最糊涂的决定。
可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自己想便算了,若真的拖了旁人下水,那就是罪过。
此刻的萧慕延是矛盾的。自幼受到的君君臣臣教育和他本人的意愿在现在完全相悖。这种矛盾仿佛有一面巨大的浪潮朝他打来,叫嚣着,咆哮着,将他淹没。
萧慕延痛苦的将头埋在手里,薛景之问的那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出来。但耳边突然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清亮,温柔,但又很唠叨。
现在,那个精怪在念着一种奇怪的句子: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柳淑淑已坐在萧慕延身边,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罪叫做莫须有。”
萧慕延沉默不语。
柳淑淑也不在意,自顾说道:“在很久以前有个将军,他的国家被外敌侵略,但他奋起抗敌,只想一朝一日能收复山河。然而当时的皇帝却觉得他功高震主。后来那个皇帝和身边的大臣,用了一种罪名将这个将领杀了,罪名就是‘莫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