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不由分说,替郭嘉清洁洗漱,完了直接把人抱上卧榻。卧榻边的金丝楠木小几上垒着几卷竹简,像是《春秋公羊传》,郭嘉还想看一卷再睡,伸手去够,被荀彧用双臂一圈,直接带倒。
郭嘉耍赖:“我要看一卷书,不然睡不着。”
荀彧一拉锦被,将他盖严实,起身放下纱帐:“你躺好,我念给你听。”
“隐公十年,春,王二月。公会齐侯、郑伯于中丘……”
郭嘉听了没几句,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恍惚中,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姓郭名嘉,字奉孝,但要年长三四岁,也并没有辅佐曹操,而是住在山中,夏天坦腹垂钓,冬日围炉赏雪,悠哉悠哉,过着有闲、有钱、有点田的小日子。
不过他不是隐士,而是向往着姜太公得遇周文王,千载一遇的幸事。希望也能遇到属于他的明主。
这个郭嘉的经历,和他不太一样。
同样是自幼丧父,这位郭嘉的童年要惨得多。没有伯父郭禧当靠山,家中的田庄产业被族人瓜分一空,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到了该进学的年纪,郭母居然拿不出给他请先生用的束脩,只得开口像族人借。
好在郭嘉读书上进,很快从一群小辈之中脱颖而出,并且在腊月祭祖的时候,很有心计的引起了伯父郭禧的关注,从此在伯父的资助之下求学,再也不用发愁,拿不出给先生的束脩和节礼。
这个郭嘉和荀彧相识的也比较晚,他好不容易进入书院读书,才在一次友人聚会上,第一次和荀彧相见,也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短短一年不到,荀彧就完成学业,前往颍川郡的治所阳翟,在太守府担任一名主簿。
距离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谊,俩人书信往来一直不断。
不过,这个郭嘉和荀彧的缘分,似乎不是一般的浅,总是前后脚错过,等郭嘉完成学业,回到阳翟老家,荀彧又举孝廉,去洛阳赴任守宫令一职。
后来,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郭嘉被郭图和辛评引荐给袁绍,他到达袁营,听说荀彧才刚刚离开袁营三天,离开时还问起他。
一直到郭嘉也离开袁绍的阵营,他们的交集才渐渐变多。甚至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发展出特殊的情愫。
也是这样梅花盛开、冰雪未融的早春。山中不大不小的木屋,竹帘半卷,卧榻也没有帷幔遮挡。炭盆足足摆了四个,有一点闷热。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满地青霜。
万籁俱寂中,身旁之人平稳的呼吸声格外清晰,是荀彧。但和他常见的荀彧不太一样,这一位的神情更端肃一些,睡梦中,五官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像个玉雕的人儿。衣襟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恰到好处的胸肌。
荀彧的锁骨上赫然有一处牙印,嫣红醒目,衬得肤色更洁白。
不知道为什么,郭嘉就是知道,这个印记是他咬的,而且他还想再咬一口。荀彧在替曹操做事,却不让他去。
荀彧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行军司马,跟随曹操南征北战,打黑山白绕,战青州黄巾,他知道军营里的生活条件有多艰苦,不愿意郭嘉去受那份罪,关键是郭嘉这身子骨,也确实经不起那样折腾。
但郭嘉还是想去,他求学数载,熟读经史和兵书,还在袁绍那里混了大半年,将各个兵种的作战特点都归纳总结,难道是为了默默无闻,隐居一辈子吗?
伯父知道他的志向,已经厚着脸皮,给早些年在洛阳做官时结交的友人、现在的司徒赵温写信,请赵温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他弄到许都去。
赵温回信说:许都局势不明,请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最迟明年三月,他会征辟郭嘉去司徒府,担任司徒长史。
也就是说,不管荀彧答不答应,他们大约、明年就会在许都见面。
可能是他走神的时候,手按着荀彧锁骨上的牙印,荀彧醒来,伸手勾住他的腰,把彼此的距离拉近一些。
然后,郭嘉就梦醒了,纱帐的缝隙中透着一缕月光,博山炉中青烟袅袅,他仍然躺在荀彧的卧榻上,好巧不巧,荀彧不知是做梦还是……也正勾住他的腰,将他贴到身上。
第章
这个梦,让他想起《傅子》中关于郭嘉的记载:“嘉少有远量……自弱冠匿名迹,密交结英隽……年二十七,辟司徒府。”
难道他梦见了属于真正的郭嘉的记忆?
好有志气的一个男青年,觉得袁绍不是明主,果断在袁绍的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辞职,然后赋闲在家,一待业就是好几年。为了近距离观察一下曹操,又争取到司徒赵温的征辟,跑去许都的司徒府中任职。
虽然没梦到后来的事,不过用脚想也能猜出来:荀彧妥协,把郭嘉举荐给曹操。
梦中那个粉红的齿痕,好像激发了郭嘉体内隐藏的邪念,他有点想在荀彧的身上留一个独家印记。还好一丝理智尚存,忍耐着没下口,咬人是不对的,他闭上眼,很快又迷迷糊糊地入睡。
大冷天,风雪夜,没有什么比躺在被窝里更舒服,如果有,那就是荀彧的怀抱,比任何名贵的香料都更好闻,比任何地方都让他安心。
正月十五,难得的晴天,长假进入倒计时。
典韦在校场上演武,将一双铁戟舞得虎虎生威。
郭嘉旁观多时,心里颇羡慕好汉的雄风。回到堂屋,也把许久没出鞘的剑握在手中,比划了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杂耍把式,他天生欠缺几分力道,也不追求能够御敌,只当是健身,倒也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