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风不由张大了嘴巴,表情夸张到有些扭曲:“……你说,你遇到弄月了?”
“可不是么!”王嬷嬷又一拍大腿,还想再说,黛玉赶忙拦住她:“妈妈,您先去歇歇,我跟哥哥慢慢说。”
王嬷嬷又急又担心,可是反应过来的林霁风已经示意自己的管家把这个关心则乱的老人家带走,自己领着黛玉进了书房,把她让到红木小椅子上,倒了一杯凉茶给她:“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沁凉的茶水入喉,带着清新的薄荷香,黛玉轻轻蘸了些茶水揉了揉太阳穴,定了定神,努力地慢慢将刚刚在公主府的事情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林霁风一边听一边点头,待黛玉说完,才叹着气摇头笑:“古人欺我啊,妹妹这情况,分明是‘不得之,我幸;得之,反而要我命’!”
黛玉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瞪他: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好好,咱们说正事儿,”林霁风继续摇头,“既然弄月说了要你,那你只能进宫了,你柔兰婶婶都可能要不到接你进宫的圣旨,但是弄月绝对弄得到。”
见黛玉一脸惊疑,林霁风苦笑着说完:“因为在皇宫里,弄月这丫头,是从太皇太后到皇上,当然包括太上皇,所有人的眼珠子心尖子!”
黛玉不禁用帕子捂住了嘴,林霁风一摊手:“确实很奇怪,现在皇上跟太上皇都闹成那样了,可是他们偏偏都很疼弄月,他们宠得那小公主简直成了皇宫一霸,哎!”
黛玉捂在帕子下的嘴再次张了张,可还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林霁风见状不禁好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怕,这里是安全的。”说着,又递了一杯带着薄荷清香味儿的凉茶给黛玉。
黛玉捧着那邢窑白瓷的茶杯儿小口小口喝茶,半杯凉茶下肚,这才悄悄凑近林霁风,声音压得很低,脸儿也带着些不安:“哥哥,柔兰婶婶……看起来年纪不大。”
林霁风无声地捂着肚子笑,声音也不高:“果然是我妹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你柔兰婶婶今年才二十六岁,皇上当然也是这个岁数。”
而弄月的年纪——林霁风算了算,更笑:“弄月跟你同龄。说来也巧,弄月也是二月份的生日,跟你只差七天。”
黛玉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更不安了。
弄月今年十一岁,也就是说,她是当今皇上十五岁那年出生的。十五岁大婚,对于本朝的皇子虽说早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可是,放在当今皇上身上,那就太奇怪了。
皇上是十六岁时大婚的,正妃出身不显,而且过门三个月就过世了;之后,皇上知道自己留在京城永远无法出头,干脆情旨外放,到了海军之中——也就是那时,皇上结识了林睿。
磨练了几年,皇上又回朝,那时朝廷局势一触即发,皇上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儿女情长之事,接连地蛰伏、备战、平叛、登基……现今宫里的周贵妃和李淑妃,都是皇上登基之后才娶的。
皇上登基前确实有几个侍妾,可是现在最高的不过是个从五品的丽人,而本朝的惯例是,只要家世清白的嫔妃生了孩子,至少要晋为正五品的美人。
而且,除了弄月之外,皇上只有一个子嗣,是李淑妃所出的二公主,今年才五岁。
黛玉自是不了解那么多,可是算着弄月的年纪,再比对起父亲哥哥断断续续告诉我自己的京城流言,黛玉总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林霁风肯定了黛玉的猜测:“弄月现在养在周贵妃那里,但若是以后有了皇后,肯定要记在皇后名下的。”
黛玉蹙眉:那……弄月公主的生母是谁?
林霁风耸耸肩,没有正面回答:“皇宫是这个世界上规矩最严的地方,也是最没规矩的地方;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是最黑暗肮脏的地方。反正吧,肯定跟七年前那事儿脱不了关系,因为弄月是六年前才秘密被接进皇宫的,之前根本没有这么个人——不过你也不用怕,这事儿既然连我都知道了,那你说,京城里还有几个是不知道的?”
黛玉默默无语,不禁回想起水池边那惊鸿一瞥,那个一身鲜亮的小公主,像个小仙女般灿烂夺目,一副高傲清高的模样……那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竟然要背负着全京城人的非议?七年前那场骨肉相残,抑或是说,从二十年前开始的争争斗斗,究竟毁灭了多少人,成就了多少人,又改变了多少人?
林霁风看黛玉兀自出神的小模样,不禁调笑:“其实,去见识一下那个吃人的皇宫,亲近一下那个谜一样的小公主,对于妹妹来说到未必不是件好事。妹妹才华横溢,玲珑剔透,说不准,还正巧合了那句‘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呢!”
黛玉立即抬头,冷笑:“哥哥不妨直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呦,听出来了啊?”林霁风故作惊喜地眨了眨眼睛,“这样我就不担心了。不过,别跟个刺头儿似的,在宫里,别人说一句话,你至少要在心里绕三个弯儿才能回答,知道不?”
黛玉何尝不知道?只怕,今后的日子,过得要比在贾家还要小心谨慎十倍百倍。
“不过你放心,弄月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当然她那公主殿下的脾气谁都伺候不起,全京城有姑娘的家里都知道,大公主换伴读换得可勤了,估计你在宫里待不上一个月就‘刑满释放’了。”林霁风继续逗。
黛玉继续磨着小牙气得脸红——你这话是在安慰我么?你难道不是在吓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