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终于肯叫我哥哥了?”林霁风忽然收起一副疯笑的模样,站起来一边理着衣服一边瞟着小黛玉。
黛玉依然含羞带怒:与其让你留下来继续发疯,还不如索性依了你,喊你一声“哥哥”。
林霁风理好了蹭乱的衣服,又抬手擦了擦眼泪,这才摆出一副行家像,指了指黛玉手里的小荷包,笑道:“那是上好的暖玉,淬的药水也是我专门请人给妹妹配的,妹妹戴在身上,长久绝对有不小的益处。”
黛玉捏了捏荷包里的药玉,抿了抿粉嫩嫩的嘴唇:虽然这是他送给自己的“大礼”,可是经过刚才那事儿……她真的不想说那句“谢谢”!
……
一般来说,被称为“药玉”的是琉璃。可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一些的小固执小秘密:譬如,玩药的这帮人,对于药玉的理解就与常人有异——可以助人调养身体、有药用的玉石。
药玉有两种,一种是先天生成的,那极为难得,是不出世则以,一出世必然引起一阵腥风血雨的珍宝;第二种,就是后天淬成的,说白了就是将玉泡在药水里,让玉吸收药水的药性——这种药玉当然没有第一种稀罕,但是从药用价值来说,一般高于第一种,毕竟,药玉一般都是根据病人的病情,给他们量身定做的么!
因为许多利欲熏心之人用药水给劣质玉石染色去杂质,使其能够滥竽充数;所以,真正能治病养生的药玉也被鱼目混珠,被人当成了赝品。
现在做药玉行当的人越来越少,一来淬玉的过程极为繁杂,略微出了一点儿错,药性就会改变;二来,淬好的药玉无价也无市,识货的人太少,淬玉人开出的价格也太高。
所以,林霁风的大掌柜老洛对东家的行为分外不解:“东家啊,您是行家,您该知道淬一块玉有多麻烦,要耗多少银子——而且,从云南带回来的那块血玉不是还在您那儿收着呢么?那可是千年古玉,被您好生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去了邪性。把那个给姑娘,不是更好么?”
正低头品茶的林霁风捻茶盖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悠悠然然地看着老洛,良久,才挑眉:“开什么玩笑,坟里刨出来的玩意儿,怎么能给我妹妹带?”
林如海是个官儿,在京城定了居,解决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之后,就得进行例行的访问拜见,顺序当然是由亲至疏。
黛玉作为刚出了孝期的林家嫡长女,自然也要开始自己的“名媛交际”。
按理说,黛玉本该先去拜见林睿的妻子柔兰公主,可是林睿此时还在外督军,柔兰公主一向是个软弱性子,丈夫不在时,从来都是闭门谢客。所以,黛玉还是跟着林如海,最先去了贾府,拜见自己的外祖母史太君。
林如海拜岳母,林黛玉拜外祖母并舅舅舅母等人,本没林霁风什么事儿,可是他偏要厚着脸皮做跟屁虫儿,美曰其名“都是自家亲戚,好歹认认门”。
这算什么“亲戚”?
但是,这段“亲戚”,岳母家应该比自己更急着攀上,两个舅爷的来信之中,明示暗示让林如海帮他们结交林睿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多……林如海哭笑不得,只能摇摇头,带着他一道去了。
贾史王薛是金陵四大家族,祖上也曾辉煌过,可是到了这一代,在权贵云集的京城之中,他们算是较为没落的几家。以贾府两支来说,宗子贾珍袭的是三品威烈将军,长一辈的贾赦也就是个三品爵,而贾政只是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简单来说,这一家子现在是积威大于圣眷,面子大于里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家族的没落,他们都幸运地没有被卷入七年前那场惊险万分又啼笑皆非的皇位倒篓子战——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年的福气过去了,现在的后遗症也显现了出来,当年没有卷入夺嫡是因为他们家并无多大的利用价值,现在最显著的体现就是——贾家没有手握实权的官儿,也不剩多少银子。
黛玉是女眷,先被锦绣小轿子接了进去——坐在轿子中的黛玉有些疑惑,更有些伤感:这次,走的不是小角门,而是从正门被一路抬进去的……多了一个叔叔,多了一个哥哥,果然就不同了吗?
而贾政、贾赦二人并着闻讯而来的贾珍,亲自将林如海这个二品京官、中书省副丞相迎了进来,前二人对着笑同林如海寒暄,好似生怕死了妹妹后,这个妹婿会跟他们生分了;贾珍跟林霁风平辈,但年纪要长上不少,便自称了一声“老哥哥”,拉着林霁风自顾自地说话。
林霁风含笑相对,他在京城也有这纨绔子弟的声名,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也不全是装的——所以,某种程度上,他跟贾珍还颇有“共同语言”,一路从正门进了正堂、再穿过后堂,“相见恨晚”的两人已经从朝中某某大人新纳的那位曾是青楼名妓的小妾,聊到了京城云轩戏班的那位唱白娘子的名角儿,蔷绫姑娘。
“前些日子,蔷绫姑娘在梨园的那段儿水漫金山,啧啧,据说是英姿飒爽又忧伤婉转、催人泪下,可惜,那个时候我还在扬州,错过了啊!”
“无妨无妨,过一阵子北静王府上办筵席,据说早三个月就亲自下帖子请蔷绫姑娘去唱,唱得是杨贵妃,到时候,定可一曲霓裳舞倾城!”
“是么?那我一定得去见识一番,要不然,此生都得留憾!”
走在前面的贾政听得后面那肆无忌惮的张狂笑意,皱了皱眉,再看向林如海那欲言又止的苦笑,最终也只能悄悄叹气:之前只是听说此人风流不羁、乖张难驯,没想到见面还不如闻名呢……林睿那等的英雄人物,竟然有这么个不着调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