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对我来说这是怎样一件宝贝,小手一遍遍抚上去,把照片都摸脱了色。
五岁生日时第一次被她带出去吃饭,竟然是吃虾。
她不知道自己生的儿子是怎样的敏感体质,只管皱着眉说“这么久没见,虾是我特别给你点的,为什么不吃。你还挑食?看来你爸爸把你养的跟他一样难伺候,看在我的份上,你至少吃点。”
我不是爸爸,我和他不一样。从根本上不一样。
相处不来,他可以选择女人,而我即便是寒透了心,也没办法选择母亲。嗯,你我都没法选择。
情感破裂,他理所当然对你毫不理会毫不容情,作什么都不过分。而我,看在你的份上,即使是难过的几乎要付出命去,也吐不出半个拒绝的字。
除了自我毁灭,我没办法跟你破裂。
其实也觉得的悲哀,虽然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泰京还是喘的厉害,狠狠抬眼盯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一片混乱。自己这微昂的眉形状漂亮的眼,其实很像她。
这个时候突然莫名其妙想起高美男。父亲死亡,被送进圣心院,被收养,被抛弃,再被收养,再被抛弃。这涵盖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话,被说的如此简短和残酷。
失望是肯定有的,那他是如何说服自己的?
绝望是肯定有的,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力量自己站起来走掉?
痛苦是肯定有的,他现在还记得多少?是不是和我一样有时混沌有时又太过清晰明白?
失落苦闷、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甚至自欺欺人都是有的,迷茫愤怒彷徨无助这一类的负面情绪更是一个不缺,那么,他在怎么活着?
他独自坐在窗前往黑夜里望的时候,能看见什么?是不是像我一样觉得自己己经被从中掏空无可救赎?还是,早己经被从中折断。
如他如我,己不被爱己不会爱,大约从始至终都将残缺不全。
积攒多少勇气和力量都不如消磨的快。泰京转过身来背靠着冰冷墙壁,全身微微颤抖,他抬手狠狠抵住额角,眼里血红一片。
高美男高美男,世界漆黑一团,在我能看的到的地方,竟然只有你…
我骄傲自负不过一张假皮,你呢?那所谓的似笑非笑漫不经心,是不是一样也是?
高美男高美男,我痛。虽然别人问起来我一定会说没什么,但请你一定一定不要相信我。
所有感觉混在一处庞杂不清,紧紧闭上眼睛眉骨痛的几欲裂开,泰京深深喘息,后背贴着墙壁缓缓下滑,好像己没了力气。
这时却突然有人从旁边伸手出来,不由分说把他半抱在怀里,淡淡的烟草香瞬时浮来,世界随之岑寂一片。
那人的声音好听致极,微微黯哑极有磁性“泰京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高美男…高美男?是幻觉么?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泰京张张眼睛,却只能看见那人弧线优美的颈和散碎的发稍。碎发下面,石榴石的耳钉有鲜血一样明透的颜色。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出来吃个饭还能遇上泰京魔王,而且是非常态的魔王殿下…
“还能走么?”美男双臂紧紧,让那人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哮喘吧?你吃什么了?别慌,听我的,现在深吸气,慢慢调整下呼吸…”
这人整个身体紧紧绷着,脸色惨白骇人,强忍着难受强忍着颤抖,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模样。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美男果断的把他手臂绕在自己肩上,半搂半抱往外走,低声问他“能坚持么?大厅人太多,我们走后面,先去医院吧?”
不…不用。泰京一面掩口咳着一面摇摇头,不用去医院,还到不了那个程度。身体再难受也可以忍耐,重点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美男扛着泰京匆匆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里迎面遇上了安社长和那位女士。这么严重!安社长吓坏了,急吼吼往外跑去取车。
这位女士实在眼熟呐,又是人生无处不相逢的戏码?美男步子顿顿,正犹豫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身边的泰京魔王却不知从哪里发了股蛮力,一把将他推开,横冲直撞就往门外闯。身影摇晃步下发虚,那模样,活像不顾一切死命奔逃。
他自己行不行啊?这又是犯了哪门子脾气…美男被泰京甩去一边,无奈的抬抬手正想说话,却听身边那位女士说“请问,泰京他,他还好吗?我不知道他对虾过敏,真是抱歉了…”
说话倒是客气,不过,虾?你给他吃虾?
美男偏过头难以置信的瞧瞧这女人,珍珠白的外套长裙,手里拿顶缀了羽毛的小礼帽,神色温婉不像那么不可理喻的人呐,真是人不可貌相“慕华兰女士?久仰了…”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是多么敏感多么难伺候,又嘴硬倔强到了什么程度。虾?哈,我应该夸她心如海阔后知后觉,还是…
算了,没法说。
时值正午阳光正好,门外人影晃动一片迷离,并不能瞧的很清楚。美男皱皱眉,从钱夹里把自己那几张独门秘籍掏出来塞到这位伟大的女士手里,拔腿向门口跑,甩下来一句“在您把这些研究通透之前,最好别再接近他,拜托您了。”
什么?少年高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慕华兰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东西,这又是什么?
叠的四四方方几张纸,折痕很深纸张边缘模糊,似乎曾被经常翻看。字迹很是工整,条条目目列的详细,有些空白处还有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