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喔。”游小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可是、可是我有点儿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程诺摸了摸他的脑袋,想了想,“你下午的时候提到,那间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如果它是开着的,是不是你就进去了?”“嗯。”游小糖点头,想了想,有点难为情地补充,“不过也还是会磨蹭一会儿的,可能会少磨蹭一会儿吧。”“为什么呢?”游小糖捏了捏手指头。“关着的门,有让你联想起什么事情吗?”“有。”程诺露出倾听的神情,平湖似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他。被这样温柔的一双眼这样耐心专注地注视着,好像再难以启齿的事情都变得容易说出口了一些。“初一的时候,”游小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慢慢地说,“有次历史老师上着上着课发现忘拿了一份材料,叫我去办公室取材料。我是历史课代表来着。”“我跑上四楼,到了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门是锁着的,敲门没人开。”那会儿是上课时间嘛,他想肯定老师们都去上课了,就跑回去找历史老师要钥匙。可是钥匙在锁孔里转啊转,怎么转也打不开,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左转往右转都不行。“我有点着急,努力转,然后转着转着忽然就听到里面好像有声音,好像是拍门的声音。”游小糖说。“声音不大,我钥匙不动弹了,声音也没了,我还以为是我幻听了。”“然后我再转钥匙,里面又拍了一声。我就愣住了,想了想,把耳朵贴到了门上听,听到里面有人在生气地骂什么。”“好像在骂我。”“他在里面大声吼让我把钥匙往回转两圈,之后把钥匙拿出去。我照做了,然后他从里面呼一下打开了门。”游小糖小脸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羞愧地耷拉下脑袋。“他骂你了?”“嗯。门咣当一开,那个老师就对我一通机关枪似的强力输出,说他都叫我不要动来给我开门了,在里面又喊又拍门的,我还在那边拿钥匙转转转的,把门给反锁上了气死个人!”“那位男老师气够呛,发了好大的火,好吓人,说从没见过像我这么笨的学生。笨,还听不懂人话。”“我没听到他在里面喊我,”游小糖轻声说,“真的。”“我相信你。”程诺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也是真的笨,那个门锁开半天都没开开。别人开门好像一转就开,我就咋转也不开。”“关于门还有好几件事儿,就不说了吧,反正都是我犯蠢来着。之后再碰到紧闭的门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就下意识的心里突突,害怕,不敢进,总感觉里面会忽然蹿出来一头什么怪兽。”游小糖舔了舔嘴唇,“冲我咆哮。”噗嗤,程诺没忍住,被他逗笑了。“不会说人话的老师,确实是怪兽。”“那关于门以外的事儿呢?”“嗯?”“即便门开着,你也还是犹豫着不敢进去,没有锁了,不用担心打不开锁被老师骂,你还是怕老师,那么令你怕的是什么呢?”程诺温声循循善诱。游小糖脑子里忽然劈过一个场景,揪着衣角的手指猛地一紧。“怕、怕老师骂我,骂我是哑巴不说话,骂我对不起妈妈。”那个场景是小学时候了,骂他的女老师长什么样儿已经记不清了,是位代课老师,脾气火爆,当时有节课提问游小糖回答不出来,杵在那里不吭声,老师就怒了。也是游小糖点儿背,他前面连着有两个同学都没答上,事不过三,到了游小糖这儿,女老师积攒的怒火就噌一下爆炸了,然后不知怎么的炮火基本全集中到了游小糖身上,女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喋喋不休地骂了游小糖足足五分钟。“说话!叫你说话听见没?你是哑巴吗?”“最看不上你这种学生,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闷不吭声笨笨咔咔的看着就让人来气!”“就你这样儿的将来能干啥?学习还差,不好好学习你对得起你爸妈吗?”女老师骂了很多很多,骂完还让他去教室后面罚站了一节课。游小糖下课后躲去厕所偷偷哭了一个课间。因为他妈妈年年给班主任塞红包,还给数学老师英语老师塞红包,老师们普遍都比较了解游小糖的情况,都很照顾他,轻易不肯批评他,从来没有老师那样疾言厉色凶神恶煞地骂过他,字字锥心,句句刺骨。尤其那句“不好好学习你对得起你爸妈吗?”深深刺痛了一直对妈妈心怀愧疚的游小糖。即便有同学事后安慰他,帮他骂代课老师,说那老师就是灭绝师太没人不讨厌她,她更年期提前了逼逼啥别往心里去,也难以减轻游小糖心里深深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