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喝得半醉,也没注意到潘玄许久未归,直到盛拾月揉了揉脑袋,拒绝了要陪自己下楼的宁清歌,脚步沉重地往下走。
人刚至一楼,就被潘玄拽住手腕,往阴影处走。
“盛九!我有事和你说,”她压低声音,面色沉重。
盛拾月被她这举动弄得糊里糊涂,被迫跟着走了几步,紧接着就开始挣扎,不耐烦地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这里说。”
她脾气惯来不好,潘玄也没在意,看了下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道:“你晓不晓得嫂……宁大人她今天去做了什么?”
盛拾月靠着栏杆处,眼眸虚晃,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这话,不由烦躁地回:“我怎么不知道?”
潘玄诧异一瞬,又忙道:“什么都知道,屈家没了你也知道?”
“屈家没了?”盛拾月终于露出一丝诧异。
潘玄见状,连忙倒豆子似的,将听来的事情一股脑地往外说,急急忙忙道:“屈钰那一伙人都被斩示众了,说是宁大人让、让百姓当场举谏,只要查明确有此事,当场斩杀,据说现在屈府门前还有一堆人头。”
盛拾月醉得厉害,用力摇了摇脑袋,才问:“还有呢?就那几个人,屈家还不至于覆灭吧?”
潘玄急得满头是汗,忙道:“说是杀到一半,屈太尉终于忍不住阻拦,结果却冒出一个人说屈家放京债。”
“京债?!”盛拾月倒吸一口凉气,便骂道:“这屈家好大的胆子!”
潘玄又补充:“收的还是四扣。”
“四扣?!这老东西简直胆大包天!”盛拾月当场酒醒了三分。
不怪她那么生气,这京债,说通俗些就是高利贷,民间叫做重利债,但这重利债是谁都可以借,可京债只借给新任命的外省官吏。
时人为科举,往往在路上就花费诸多钱财,更别说在京中的开销,继而在科举之后,便已穷得叮当响,就好像之前的钟千帆,传消息的人来时,她还在房间里补鞋,思索着下一顿晚饭在哪。
因此,被外派出的官员通常会为了出京上任置办行装、筹措路费、应付官场等费用而举借,直至到任后,再进行偿还。
而四扣便是扣头,如你向人借了一百两,实际到手只有六十两,但你要还的本金还是一百两,由此可见其中的恶劣。
再说,京债确实是能暂时缓解新任官员的窘迫,可之后的偿还却是大问题,旧唐书中就有说道:会昌一年一月丙寅,中书奏随月支给,年终计帐申户部。又赴选官人多京债,到任填还,致其贪求,罔不由此。
京债利息极高,到任官员无法用俸禄偿还之后,就会贪污、剥削百姓,长此以往,危害极大。
所以京债在大梁是被写进律法,严令禁止的。
可屈夏作为大梁三公之一的太尉,却在暗中放京债。
“她屈家当真是好大胆子!”盛拾月忍不住再骂
,当即就问:“那老东西死了没有?!”
潘玄也只知其中危害,苦笑道:“这事牵扯诸多,哪敢让她轻易死去,已被关到大理寺审讯了。”
潘玄不禁联想,说:“怪不得那堆武举的人会帮屈夏做假证,还百人联名举报宁大人武试舞弊,原是被屈夏揪住了小辫子。”
她话音一转,又说:“这事或许是宁大人安排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百人联名举报之后,就有京债之事被揭。”
她又忍不住笑起,嘲道:“说来好笑,八皇女本想保下屈家,一听到这事,居然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从人群中挤出,头也不回的跑了。”
盛拾月“呵”了声,只说:“她最好没有牵扯进去。”
想到这儿,盛拾月不免恼火,那么大个事,宁清歌居然只说略有波折,若是细查下去,指不定多少官员要被责罚。
潘玄突然一拍脑袋,又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宁清歌和方画影将屈家人杀了个大半啊!屈家门口全是人头啊,盛九!”
“无头尸都堆积成小山了啊!这才一天,那么大个屈家就没了。”
好像怕盛拾月听不懂似的,她手舞足蹈地比划,道:“现在外头人提起这事还在胆颤,说去屈家外头远远看了一眼,被吓得连滚带爬的逃走。”
可盛拾月的反应却平淡,先是“哦”了一声,再说:“然后呢?”
“哎?”潘玄眨了眨眼。
盛拾月面露嫌弃,斥道:“你干什么坏事了?”
“没、没啊,”潘玄挠了挠头,硬憋出一句:“我前两天去赌坊输了一百两,没敢告诉我阿娘,穷得都不敢出门了。”
盛拾月欲言又止,想骂她没出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便道:“她们只杀该杀之人,一切按照大梁律法行事,你既没有犯什么大错,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挥了挥手,赶道:“让开让开,我要去结账,你们几个也没点数,要了那么多东西,等会把宁清歌吃穷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