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姐!借点钱花花呗!”不良少年竖起滑板吊儿郎当开口。程骞北笑了笑问:“借多少?”江漫本来还有点紧张,毕竟对方三个人,但看身旁的男人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放松下里。他在这条街上长大的,这些孩子和这种情形大概再熟悉不过。何况三个孩子看着也确实年纪太小了,个子又不高,细胳膊细腿的,就算真动手,她指不定还能撂倒一个呢!不良少年道:“你钱包里有多少给多少呗!”程骞北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现在都手机支付,钱包里没有现金的。”不良少年:“支付宝转账也行。”程骞北笑:“现在打劫都这么先进了吗?”不良少年:“可不是么?与时俱进啊!”江漫一言不发,默默看着程骞北慢吞吞从裤袋里摸出手机。那不良少年大概是等得有点百无聊赖,目光落在她身上,吹了声口哨轻佻开口:“哥,你女人长得不错啊!”程骞北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刚刚说话的男孩:“本来是打算给你们一点零花钱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良少年脸色微变,皱眉道:“哥,你什么意思?!”“你都叫我哥了,我不管教管教你们,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江漫眨眨眼睛,不动声色退后了两步。十分钟后。三个少年鼻青脸肿地跪在路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哥,我们错了,下塘街拆了,我们几个家里搬到旁边的街区做生意,房租贵生意不好,零用钱都没了。我们就是想要点零花钱,平时真没干过这事。”程骞北气定神闲地坐在一块砖石上,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子,刚刚对这三个孩子的一番拳脚教育,连头发都没乱两分,插着口袋站在旁边全程观战的江漫都惊呆了。果然是三教九流杀出来的孩子。程骞北听了这孩子的话,不紧不慢地抬头,轻飘飘问:“你们之前住下塘街?”不良少年点头:“是啊!从小就住在这里,刚刚搬走没几个月,忽然想起来就回来看看。”程骞北冷不丁道:“我也是这里出去的。”“啊?”男孩抬起一张猪头脸,因为惊讶而睁大眼睛,无奈眼睛已经肿起来,再怎么睁还是两条缝,他瓮声瓮气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下塘街也没有你这样的人啊!”他身上那种矜贵的气质,就算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能感觉到与下塘街的截然不同。程骞北道:“已经离开十来年了。”“我说呢!咱下塘街都是做小生意的,哪里有你这种人。”程骞北皮笑肉不笑道:“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谁的人生也不是生来就注定的。”说完发觉对三个不良少年讲这道理好像有点好笑,果不其然,他话音落,看到的就是面前三张懵逼的脸。他也没了耐心,伸手在三人脑袋顶挨个狠狠拍了一下:“小小年纪不学好,再让我看到你们干坏事,直接送去少管所。”“不会了不会了!”几个孩子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程骞北又没好气地一人踹了一脚:“都给我滚!”于是三人连滚带爬地滚了。围观群众江漫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暮色当中,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程骞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转头乜斜着她:“这么好笑?”江漫道:“一个身穿名贵西服的总裁,在街头揍三个不良少年,还把人打得跪地求饶。这简直就是行为艺术,我忍到现在才笑,已经很不容易了。”程骞北闻言也笑了,笑了会儿,稍稍正色道:“我真得是挺讨厌这种小孩的,以前下塘街就很多,好多跟我关系还不错,上了高中算是彻底开蒙之后,每次我看到他们都发愁,想着他们一辈子可能就是正常人眼中的垃圾和老鼠。”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还好,虽然很多人后来确实吃喝嫖赌混混沌沌过日子,但也有不少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做点小生意娶妻生子,不再危害社会了。”江漫笑:“其实成长环境也并不能决定所有,只不过最终能不能跳出来,得看自己。所以你真得很厉害,不仅跳出来,还一蹦三尺高。”程骞北有点哭笑不得:“你这什么形容?”江漫挽住他的手臂:“就是说你特牛逼的意思。”程骞北:“……好姑娘不能说脏话。”“哦!就是很牛叉的意思。”程骞北被她逗笑,拉着她:“天马上黑了,咱们赶紧回家。”他没有与下塘街做一个正式的道别仪式,因为他知道没有必要,这条街马上就要彻底消失,被新的繁荣所替代,他的少年时光,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也都与这条街的过往被一同埋在那些瓦砾沙尘中。而他也彻底从下塘街走出来了,这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坦坦然然地去面对未来。江漫是三天后下班时见到许慎行的。那次落水事件发生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她也没再有对方的消息。因为时间还早,知道他等了自己很久,便跟他去了旁边的咖啡厅。“我明天要回美国准备毕业论文答辩了。”江漫道:“那祝你一切顺利。”许慎行笑了笑:“我没想到发生那么多事,你还是跟程骞北在一起。”江漫也笑:“我也没想到。”许慎行默了片刻,又道:“我更没想到程骞北就那么轻易放过了叶雅意,只是把她逼出了国,都没让她去坐牢什么的。”江漫微微一怔,轻描淡写说:“心里没有了怨恨,自然也就会变得更慈悲。”“看来你真的很爱程骞北。”江漫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许慎行默默看了看她:“这次回美国,我可能会留在那边。”“挺好的,毕竟资本主义国家更有前途。”许慎行苦笑了笑:“是不是更有前途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国内没有我不能割舍的人和事了。”说着又道,“回想这将近三十年,我发觉自己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且还是因为同一个男人。”江漫看着他,好笑道:“如果只是因为感情失败就叫做失败者,那全世界每天那么多失恋的人,是不是都该叫失败者?你有好的家庭,从小优秀,被众星拱月般长大,如今还是藤校博士,也不用担心前程。因为人生太顺遂,所以才会觉得一点微不足道的感情挫败,就成为了你生你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比起程骞北,无论是她,还是许慎行,真都都足以被称为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许慎行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哂笑了笑道:“因为你对我没有感觉了,所以我的失败在你看来就是微不足道了。”江漫对他的执拗有些无奈:“我觉得你应该多去看看那些生活困苦的人们,那样的话,你应该就不会觉得失恋是多大的事了。”她顿了顿,又道,“况且你的失恋无非是不甘心罢了。”许慎行舒了口气,不欲多争辩,点头道:“大概是吧!”江漫也不想多劝什么,实际上她也觉得对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男人说这些,好像是在讲大而空毫无意义的道理。有些事情要看开,最终还是得看自己。她知道他对程骞北仍旧抱有成见。她也不打算去消除他的成见。因为他的想法或者是其他谁的想法,对程骞北或者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爱情和生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喝水的人觉得温度适合就好了。两个人说到这里,都知道没有再多的话可说了,非常有默契地起身道别。走到门口,看到许慎行去叫车的背影。江漫本来想对他说一句祝福的话,但想了想觉得有点做作,还是算了。最后舒了口气,插着兜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