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封之后,他名义上荣宠万千,甚至有朝臣揣测帝后有易储之意,实则被囚禁在内殿中日夜做着这夫妻二人的禁脔,不得踏出半步。他挣扎过反抗过,甚至试图离间过帝后二人的关系,最后的结局却无不是蚍蜉撼树,他们始终高高在上嘲弄看着他的无用的反抗,并引以为乐。他的身世,是有一天他触怒高钧后得知的。他将他拖到一间密室,教他看着那多年未打磨早已黯淡无光的金笼子:“看到没有?你母亲在里面生的你,你要是再不听话,当心朕把你也锁进去。”“她是谁?”他被按着跪在笼子边,死死盯着那星星点点残留的血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告诉你也无妨。”高钧短促冷笑,手掌磨砺着他的下颌,“高玉仪,兰陵公主,从前逆贼阳信的妻子。她是朕的妹妹,是高氏嫡公主,却一心向着她的夫家,全然不顾帝后。你说她是不是不听话,朕还留了她公主的封号,也是顾忌兄妹之情了。”“妹妹”他喃喃,仰头看到他和高钧绝似的鼻梁和下颌,高钧斜睨着他,却是微微一笑,“你和承徽当然也是朕的孩子。见不得光的孩子,本就只能做见不得光的事。”他是高钧逼奸妹妹生下的孩子,由身为禁脔的母亲生下,也便只能做禁脔的事。知晓高钧告诉他身世后胡御容倒是又多说了几句,自以为是地宽慰他:“她一心只有她和阳信生下的孩子,抛下你们出嫁,求死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他们父子。这样的母亲,你何必在意呢?”“如何是保全了?”他抬起眼睛看着胡御容,颤声问。“本宫借丧仪对阳信发难,又提点她可让阳信携子逃往北周,本来她若是愿意改换身份,你和承徽也不至于幼年无依,偏生她投水自尽了。”胡御容斜睨,那神色倒同高钧十足相近,“都说了她心中没有你和你妹妹,你又何必挂念这样的母亲?”被哥哥逼迫生下的孩子,兰陵公主何必挂念?他生来便是她的孽障,应当承担她的恨,却不应当同样恨她。高钧和胡御容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甚至于当高钧提及是胡御容助他逼奸妹妹后至今未走漏风声,胡御容还只以为是她贤德。帐内夫妻云雨呢喃,他跪在地砖上默默哀凉冷笑,想起那间密室,当年的兰陵公主被哥哥逼迫奸淫时内心有多绝望,他于母亲究竟是落下的骨肉,还是恨不得掐死的怪物?皇恩浩荡,佑了黎民,只不佑她。他又想到雁门关,那个他在城下遇到的与他眉目相似的少年。阳渊,他看他一眼就生出不自觉的亲近与喜欢,情不自禁想纵容他,对他有着没有来由的悸动和宽容------原来那是来自血缘的亲近。他是他弟弟啊。阳渊说他若是能留在邺城必然与他早早相识时他心中也曾有过一丝期盼,现在却庆幸他还未记事便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有爱他的阿爹,有大好的前程,他以为他永永远远不会再和邺城的人扯上关系,直到有一天事后高钧忽然问他:“你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吗?”高钧有五子,言语所指却显然不是安德王。他身体下意识绷紧,高钧凝视着他,丢给他一道奏折:“自己看吧。”奏折上清清楚楚写了,阳信抗晋国公之命,不日前已在家中自尽,其子被收押,待判流刑,宇文独有意与大齐约和,来问北齐皇帝陛下的意思。他想起当年别过,阳信和阳渊相偎相依的背影,心中钝痛不止,伤阳渊所伤,更忧心他现下处境。“陛下要臣做什么?”他低声问,高钧喟叹,不无哀戚,“他当年也是一时英雄,可惜不能为朕所用,也活该至此,他的儿子到底是朕的亲外甥,要去那巴蜀苦寒之地,朕心中也很是不忍。”他伸手抚摸着高行的眉眼,“他同你长得像吗?”“不像。”他下意识否认,从高钧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惊慌神情。高钧不以为意,慢慢道:“像不像什么的,倒也不是第一要紧,先带回来给朕瞧瞧罢。”他要他带阳渊回邺城,虽未明说,用意却昭然若揭。而他忤逆了他。他那年回到邺城,已经存了求死之心。到了殿中高钧要他服药,他也一一照做。汤药入腹,周身发热,他猜出那药的作用,骇然惊慌时却被高钧揽到怀里。神志恍惚间他听到有宫人的通报和旁人的问安,几番问答后,高钧忽然嗤笑一声,揭开锦被令来人看到他的脸:“你弟弟好看吗?”“好、好看。”那人结结巴巴道,语气里是令他恐惧地惊艳。他头顶,高钧的声音异常地慈爱,抬手将他推到了地上:“觉得喜欢,就带回你的东宫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