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即刻传令。”王玄声道。阳渊治军严明,其令无有不从,半个时辰后便行军十余里。他风寒未愈,由亲随和医师随同在车中,部众则由王玄声在前率领。行至半夜,忽有属下到了阳渊车中,抱拳道:“公爷,琅琊王的人来了。”阳渊一愣,旋即大喜道:“还不快把人带过来?”他从车上下来,见一架车停在不远处,驾车的人正是陈章,心里微有疑虑。而陈章并未寒暄客套什么,直奔主题道:“殿下让末将送人到公爷这里,而后便留在公爷身边待命。”他从车中抱出一床锦被,露出少年苍白精致的脸孔,阳渊一怔,下意识上前抱住他:“阿映?”烛影摇红,觥筹交错,高珩举杯,听见尉迟肃道:“今夜贵客盈门,实在光彩。”“还有哪些贵客啊?”高珩似笑非笑道,“宇文郡守和忠城王殿下自是会到的,听闻陈王殿下和越王殿下闻说大司马大将军有恙,而其部哗变,也特来看望。”尉迟肃紧盯着他,高珩神色如常,顿了顿又道:“还有遂国公。他向来和尉迟将军有些不睦,今夜这般热闹,他会不会也侯在外头,等稍稍安静了,便来细细同尉迟将军解说误会呢?”“你果然知道阳渊动向。”尉迟肃压抑怒气强作镇定,“那琅琊王殿下,朔北十万大军已经在灵武休整三日,而晋阳部尚是疲敝之师,殿下为何不交战?”“将军麾下两万大军亦到了灵武,将军又为何不交战?”尉迟肃语塞。他深知琅琊王厉害,同他交易如与虎谋皮,是以兵锋到后,并不打算先出手留下话柄,而想哄得高珩先与阳渊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利。可高珩既也抱了同样想法,那再有所保留,就只会一同功败垂成了。“不过是为确保万无一失而已。现下时机成熟,不妨我二人合围。”尉迟肃道。高珩垂眸,却并未直接回答:“阳渊主战,在北周又无根基,麾下十八将半数出自寒门草莽,素来为宇文诸王和后族元氏所忌。因而此番你欲对其一举下手,他们自然会相助。你引孤入局,是知晓孤与阳渊有旧怨,断不会信他,还可为阳渊按上通敌叛国之名,叫武帝遗诏亦不得保他,为保万无一失,还请了忠城王夫妇来见证,阳渊之部再如何善战,也敌不过四方合力,况论群龙无首,不得休整。今夜过后,其部本应被屠戮殆尽,阳渊孤身一人无依无援。后事评说自然由得将军。”“殿下既知宇文五王也来了,就该明白你我现下是不败之局!”“可惜宇文五王在城外看到了阳渊的旌旗,疑心有诈,不会贸然入城吧?”高珩摊手,“所以城中,将军能依仗是灵武五千守军和先头赶来的两万军队,也只是这两万余军队,如何能称不败?”“殿下是想置身事外?本将军现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就能回头吗?”“谁说孤想置身事外了?”高珩摊手,笃定笑道,“孤今夜会一举出击,可孤要杀的可以是阳渊,也可以是尉迟将军。”朔北铁骑横扫北朝,确实能轻取他性命,他之所以放心高珩不会对他下手,是因为知晓高珩只有他一个盟友,况且身在灵武,不会自断后路。他好端端坐在这里,却想着对他下手,不是自愿赴死,难道还有后手援军?“你还等着谁来帮你,阳渊,对,阳渊”尉迟肃骤然怒目圆睁,“你许了阳渊什么好处,确信他会来救你?”“好处我许了,来不来救,他随意。”“你”尉迟肃怔住。“我是真的想死啊。”高珩安然笑道,“只是孤怎样也是执掌一国、列位王侯的人物,就算是送死,也该搅动一番天下朝局------此夜过后,你我殒命,五王可诛,后族无名,届时北朝精兵强将于阳渊一手,挥师南渡,指日可待,可非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是,此夜过后,他与高珩死于乱军,周齐群龙无首,宇文五王与后族元氏兵力精锐损失殆尽,自身亦将陷于通敌叛国的污名之中,可为阳渊名正言顺诛杀。他依仗武帝遗诏,再无人能阻他自取帝位,而北齐没有高珩主持大局,迟早也会是阳渊的囊中之物。北朝江山,就是高珩许给阳渊的好处。“你和阳渊什么关系,你要为他殚精竭虑至此?”尉迟肃艰难道,“你给了他江山帝业,可他得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死。”“没什么关系。”高珩淡淡道,他容色平静,安然叙说着自己的宏愿与期许,“只是我要胡人再不能南下牧马肆意为祸,要中原大地再无烽烟兵火,普天之下,我只信得过阳渊亦有此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