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尉迟肃察觉到了风吹草动,岂非前功尽弃?”高珩摇摇头,他停了停,又问道,“阿映睡了吗?”“睡了。”“你今夜出城,送他去阳渊那里。”“殿下!”“你也说了此局凶险,孤亦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如何放心他留在这里?再者朔北部将纵是不认阳渊手里的兵符,也总不会不认他们的留朔侯。”高珩轻声道,“阳渊会保护他,他至少比我懂得哄孩子,也比我会讨人喜欢。”陈章无言,而高珩轻轻阖目,想起昨夜他去看卫映,半梦半醒的卫映犹自泪流满面,他抓着他的手,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要他放他走。我会放你走的。他在心中默念,又对陈章吩咐道:“你再给他灌些药,等见到阳渊前,千万不要叫他清醒过来。”“是。”陈章答,不解道,“殿下便这么信遂国公吗?若是殿下能全身而退,而遂国公确作壁上观,侯爷在他手里,殿下如何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有句话说的好,我该信的只有他的狼子野心。天下一统前,他绝对会好好待一个和他有着血亲,又一心向着他的小将军。”高珩并未直接回答陈章真正的疑虑,而是以更直截的口吻命令道,“夜长梦多,你现下便带他走。孤未派人给你传信,便莫要回来。”“那殿下有何安排?”“沐浴更衣。”高珩说,他低垂眼睛,不教陈章看清自己神色,“尉迟肃已经下了帖子,孤自是要赴这鸿门宴去。”灵武城外三十里帐中,正说着话的阳渊忽得捂住心口,一下下抚平过快的心跳,身侧的王玄声关切地问:“公爷可是又犯心悸了?”“不太像。”阳渊说,心中忧虑挥之不去,便故作轻松地苦笑道,“许是不多时又要遇到刺杀吧------你说这次来的是哪个王爷啊?”“陈王兵马最快,大抵是他吧。”王玄声漫不经心地嗤笑道。“陈王不都来过了吗?”阳渊煞有其事地跟着他唱和,“宇文五王一向同心同德,其中陈王和越王最是亲厚,兼之他脾性暴烈,我看八成一会儿他要杀进来。”“你一天到晚都想着谁要杀你,怎么不拔刀把自己砍了?”王玄声忍无可忍,阳渊想笑,一时气急便剧烈地咳起来,再抬起眼时脸色也苍白许多,“伯宫啊,你还记得我病没好吗?”“属下有罪。”王玄声抱拳,阳渊抬起眼睛,神情凝重许多,“陈王来了,尉迟肃必然也该知道我行踪,我的信递进去了一天一夜,城里还是没有动静。”“琅琊王送了公爷出来,必然在尉迟肃面前想好了说辞,这将近半月间周旋机遇何其多,他一直按兵不动,自是因对局势成竹在胸。”“是,他总不至于把自己留在死局里。”阳渊苦笑,声音微低了些,“可伯宫,我知道他不会害我,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王玄声静了静,道:“从前若是无关利害,公爷不会对细末处计较至此的。”“利益相关,如枝干交错,自不必计较细枝末节;可他与我血脉相连,心肠骨肉间千丝万缕,哪一分不关乎利害呢?”阳渊轻声道,“易地而处,我既是他唯一外援,他便绝不会断开与我的联系,况论他做事周密,对我又早有戒心,先前意图挟制我来号令晋阳诸部,才像是他的作风。现在这样对我放任自流,甚至把朔北的兵符都交到我手上,反而古怪了。”“琅琊王当世英雄,或许有你我未及之心胸。”“心胸在用人,也在防人,我但凡对他怀有半分歹心,在城外作壁上观,他便是在真正的死地------他就这样信我?”有一个瞬间阳渊忽然有个悚然的想法:高珩对他的放任并非信任,而是他并不在乎他是否身在死地,因而他是否会来救他也无谓了。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被他否认,他相信高珩的野心和壮志,更坚信他不会将卫映也一并留在灵武。“也许也未必是信公爷。”王玄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阳渊道,“琅琊王既缺大义名分,便不会将与公爷的联系摆到台前,将兵符交给公爷,或许正是为撇清干系------纵然北齐朝中以他勾结外敌攻讦,他也可以推脱是兵符之故。”“这倒还像是他行事作风,只是他连后招有什么都未向我透露半分,我还是不放心。”阳渊摇头道,下定决心道,“传令下去,即刻行军,以讨逆之名围城。”“公爷何意?”王玄声不解。“驻军于三十里外,本是想撇清一手谋划此事的干系,可城内动向也因此不能了如指掌,能立于不败之地,却无先发制人之机。”阳渊道,“也罢,宇文五王无勤王之命却私自离开封地,也是能治罪的,尉迟肃铤而走险,我也不必沽名钓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