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交谈扭转了白湛对他的初始印象,原本他还为闫关涛不能出演主角而抱屈,以为常导这次启用新人的原因之一是对方带资进组,现在看来还真是误会了。只是对方此刻还扮着杀手装,但是面色和语气都和善又温和,整个人违和感巨强。叫爸爸中午在剧组吃饭,吃饭时白湛一直催施天辰提速,他已经跟导演申请了,下午正式开拍前可以给他多一点彩排的时间,但是后者却是八风不动,吃一筷菜配一勺饭再来口汤,一副不把白湛急死不罢休的状态。对方这样不合作的态度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又哪里惹施大少不爽了。于是他索性也不催了,只等对方发难。果然,我不动敌就动,施天辰先憋不住话,他问:“那个闻远,很了不起吗?”他还没见白湛和谁聊过那么久,白湛正面回应:“是的,没想到他戏下看着挺普通,但是入戏很快,出戏也快,这很难得,在这方面你也有天赋,只是演技还有得磨。”不知道这番话里哪个词让施大少爷满意了,冷冰冰的面孔终于泄出一丝笑模样。用餐巾按按嘴角,又问:“下午那场戏很难吗?”白湛沉吟着道:“难到不是特别难,远景,你冲进人群做做样子就行了,主要是怕你受伤。”“咳。”施天辰轻哼一声,细细将餐巾对折,“男人受点伤算什么,我不在乎。”“不行,我在乎!”白湛异常严厉的盯着他:“万一伤到脸怎么办?后面的戏还拍不拍了?搞不好直接换人,你这伤也白受了!”“……”施天辰将餐巾揉碎:“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白湛瞠目:“关心啊,当然关心了,你是我的艺人啊。”“就没有别的原因吗?”“……”“算了,当我没问。”施天辰终于站起身,慢腾腾朝化妆棚走去。晌午,没有戏的艺人都回客栈休息去了,下午只有那场大型械斗要拍,群演们抓紧时间在阴凉处休息,只有场工繁忙的为下午的戏做准备。在化妆棚门口,偶遇没有上妆的闫关涛,白湛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对方的面目和记忆里没有太多区别,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少了几分傲气,以及整个人都有点浮肿,但如果好好上个妆,秒杀现在的“荧幕欧巴”们还是不成问题。“闫老师,没去休息吗?”白湛主动和对方打招呼。闫关涛嗯了一声,然后表情严肃的递给他一只袋子。“这是……”白湛莫名的接过来,分量不重,从敞开的袋口往里看,好像是件衣服。对方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说了句:“用完记得还我。”说完便走掉了。等他走远,白湛才将那衣物拿出来,原来是一件防护马甲,只有武术替身才会用到的一件防具,虽然做不到刀枪不入,但是至少能护住脏腑部位,能适当的减少一些致命伤害。白湛心里立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情绪,这个家伙,都混成这步田地了还不忘照顾新人。“那又是谁?!”施天辰这回的醋坛子是彻底打翻了,他并没有认出刚才那位英俊大叔就是昨晚短暂攀谈过的“燕雨的老父亲”。白湛这时心里正五味杂陈,便没好气的回道:“那是你爸!”“哎,你怎么骂人?!”…………下午的拍摄地是在一片浅滩旁,水竹芋已经开花,深绿和浅紫为薄薄的河滩披了一层新衣,衬着雨后的雾霭,景色美不胜收,但是一场激烈的厮杀即将在此展开,用静谧的美,去衬托人性冲动罪恶的一面,这也是常导惯用的表达手法。虽然已经提前彩排过,位置也已记熟,护身马甲也穿上了,但是白湛还是一再的耳提面命。“注意听着麦,让你撤你就撤知道吗?”“其实很简单,就是从河滩这头跑到那头——有人摔倒你不要管,你只负责自己的部分知道吗?”“万一有人故意磕碰你你就喊停,对了,再检查一遍鞋子——”“知道了知道了!”施天辰不耐烦的挥着手,朝自己的位置走去。五十余名群演已经就位,统一穿着黑色的劲装,全都蒙着面,施天辰作为主角的少年时期,此时还没有加入杀手营,只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褂,站在那一片黑色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白湛觉得自己这次重生简直亏大了,一下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一跃成为拖家带口的奶爸,这要是自己拍戏,比这难度高出十倍他也不在乎,但是换成施天辰,他却总怕出点什么意外,确实有个别群演,心态很不好,不知是嫉妒还是怎样,会在这种大型打戏里浑水摸鱼的欺负人,当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他自己拍戏的二十多年里也没遇见过几次,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再说施天辰人高马大的,往群演里头一站,怎么看都该是他欺负别人。“预备——action!!”白湛的预感是准确的,只是受伤的人不是施天辰而是他自己。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上时,不知哪丛草里钻出一条小蛇,照着白湛的脚腕就咬了一口,瞬间袭来的刺痛感令白湛惊叫一声,再看那蛇已经飞快逃走,转瞬间又消失在草里。“有蛇!”白湛跌坐在地,裤脚掀起来,伤口还挺深,已经开始冒血珠。“什么?!有蛇??”身边人也开始惊呼,开始自危。这边的动静影响了拍摄,施天辰个子最高,一眼就看到是白湛出了问题,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朝这边飞奔而来。“怎么回事?!这是……被蛇咬了?!会不会有毒?!是什么样的蛇——”虽然面色惶急,但手上动作不慢,第一时间攥住白湛的脚踝,以防毒性上行。“疼不疼?”白湛摇摇头,虽然额角已沁出冷汗,但更多还是惊惧大于疼痛。刚才没反应过来,应该把蛇摁住的,现在想来,也不确定是不是有毒。剧组的随行医生也已赶到,他一面打开医疗箱为白湛冲洗消毒,一面问:“看见是什么蛇了吗?”“青绿色,细长,不粗。”这是白湛所能记得的全部了,至于其他人,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拍摄上,谁也没留神。“这可怎么办。”医生为他冲洗伤口,又用绷带将施天辰的手换下来,同样旨在防治毒性蔓延,他负责外伤,但对毒蛇却没什么研究,只能凭借医疗常识叮嘱白湛:“你别动,也别激动,”又嘱咐周围人:“去,问问附近居民,有没有懂蛇的!最好能领来看看伤口——”围观的工作人员中有本地人,当下便应了一声,匆匆跑去。导演急得团团转:“——车子什么时候能到?!”副导演已经在调度车辆了,但是这里是个山中村,距离最近的医院也要九十多公里,加上山路居多,车程至少两个多小时。如果真的是毒蛇咬伤……施天辰盯着那伤口眉头紧皱,血已稍止,伤口周围高高肿起,他脸色煞白,额头也浸出冷汗,仿佛那伤长在了自己身上,“疼不疼?”他轻声问。白湛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旁边人还有添乱的,这时冷不丁有人喊了句:“青绿色的,不会是竹叶青吧!”这句话像一根针,施天辰被狠扎了一下。“艹!!”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像一具怒目金刚,但是手指其实在微微颤抖,他原地站起又蹲下,不到一秒钟的功夫他就决定了什么。“别怕,没事,我有办法。”他的脸色白得可怕,但是声音轻柔。不可能不被触动,白湛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我不怕,如果是毒蛇就只觉得麻,不觉得疼,我挺疼的,应该没事。”他其实在瞎掰,他又没被毒蛇咬过,无从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