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李泽时又回头看了看永福门方向,只看到高高的牌楼,耳旁又似乎又听到虞景明由巷口走到巷尾的脚步声,一些情愫终要放下,他既然有选择,便也要承受遗憾和失落,倒是那位卞先生,实是用情至深。他之所以提供大华号游轮的消息,显然是认为这回二次革命必败。到时,他必然要面临全城搜捕。之前,大家商议好,是走翁冒这条线的,翁冒这条线布局已久,也很成熟,应该是不成问题,可他忽视了,一但虞景明策动整个糕点行业罢市,那必然的,整个永福门,虞记,包括翁冒都要被警察厅盯着,到时翁冒那边线就十分凶险,一个思虑不周,倒真是差点连累了虞景明,那样,他只怕一生不安。那位卞先生看得远,也决不会让虞景明出事,而以他的海关监察的身份,策应他们离开更出人意料,也更安全。李泽时想着,挥挥手,年胜便拉起黄包车跑,最后消失在转角。卞维文看着他们走远,这才转身进了永福门,永福门巷口,翁冒在跟钱瞎子等人交涉。虞景明从九号门出来,并没有直接出面,她要看看,这会儿靠在虞记铁门旁的水池边,远远的看到卞维文过来,便笑笑。卞维文便从人群里挤到虞景明身边,打开手里的油纸包,递到虞景明跟前:“糖油粿,吃吧?”糖油粿是徽州那边的特色早点,巴掌大小,是用糯米粉包了白糖在油锅里炸出来的,口味软糯,沁甜,一不小心,那糖汁就会流的满手。“嗯。”虞景明点头,拿了一个油粿,跟吃小笼包一样,先咬破口,吸掉里面的糖汁,这才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卞维文便又重新包好糖油粿,背靠着铁门,就看着虞景明吃。“翁掌柜,还请担待,瞎子晓得,这事体跟永福门无关,跟虞记也无关,我们围在这里也不是针对虞记和虞大小姐,我们要找的是平五和麻三妹,只要他俩个出来,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们立刻就走,七个人,七个人被关警察厅呢……”这边翁冒还在跟钱瞎子交涉。钱瞎子不是真正的瞎子,只是天生蒙蒙眼,自小就得了瞎子这个外号。他话音一落,身合一群人便群起应和,立时,整个永福门一片吵嚷。“景明打算怎么做?”卞维文看了一眼钱瞎子他们,转头号问虞景明。“维文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虞景明抿了抿唇上的糖汁讲,这回事件,她其实很被动,平五和麻三妹不用讲,肯定躲麻氏作坊那边,钱瞎子他们来永福门堵能堵个鬼,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用讲是荣兴在背后谋的局。现在的情形,她其实很难办,人家钱瞎子已经讲清楚了,事情跟永福门跟虞记无关,可问题是他聚了这么多人在永福门,又是在现在这敏感时期,警察厅肯定要过问,那最后结果,要么,她交出平五和麻三妹,要么就是警察厅那边直接插手,一但真让警察厅直接插手永福门,那永福门这边的变数也就太大了……“根本问题是法租界的扩充协议……”卞维文就讲。“嗯。”虞景明点头,不晓得说什么好,国势如此……“景明,你晓得哇,苏州河那边的华美沙厂女工明日要罢工……”卞维文突然又讲。卞维文突然讲这个,虞景明便愣了一下,然后问:“因为什么?”“克扣工资,延长工时,还任意打骂,跟麻氏这边的情况类似,麻氏其实更严重,还被抓了七人。”卞维文讲。虞景明沉思不响,好一会儿,又抬眼看着卞维文,卞维文只是笑笑,虞景明便也突然笑笑,卞维文就晓得,有些东西景明大约也是猜到了。虞景明将手里的油粿吃完,手上有油,卞维文递过来一块帕子,虞景明自然而然接过,擦了擦嘴,然后就握在手里,又深思了一下,然后冲着卞维文点点,这才站直身体,走到巷口众人面前,盯着钱瞎子等人看。“大小姐来了……”钱瞎子叫虞景明盯的面皮有些悻悻。虞景明才笑笑跟钱瞎子讲:“瞎子叔,真的是守珠待兔,只怕未必的吧?”虞景明说着,又看了他周围的人,才又一字一顿的讲:“瞎子叔,只怕跟你来的这些人,大部份并不晓得你真正的用意吧?”钱瞎子脸色不由一变讲:“大小姐什么意思?”他也晓得这回事件他做的不地道,但也实在没法子。“不要讲什么意思,有些事体真说明白就撕破脸皮了,还是不要说的太清的好,不过我也晓得你们是病急乱投医,这样,不管你们在这里是找平五和麻三妹,还是什么别的用意,终归是想把人从警察局里救出来,对的吧?”虞景明一脸平静的讲。周围也渐渐静了下来,钱瞎子也看着虞景明,有些紧张的讲:“大小姐有办法?”“有没有办法现在不好讲,毕竟我对事情还不了解,我要出去打听一下才能回你。”虞景明讲。“若大小姐有办法,那我们一切听你的。”钱瞎子也瞪着眼讲,跟荣兴比起来,他自然是更信任虞家这边,要晓得城北那边的壕沟租户可被荣兴坑惨了,荣兴先头承诺他们给他们安置,还要补偿他们一笔钱,城北那些壕沟租户就联合起来闹事,结果最后,荣兴资金跟不上,再加上当时李总长也给荣兴打了招呼,于是荣兴转身抽梯,置身事外了,结果倒霉的还是壕沟租户,这点他清楚。“好,那你们先等等吧。”虞景明讲,又吩咐了翁冒两句,招呼了小桃,出了永福门,叫了黄包车离开,直奔王家。……还未到中午,王伯权正在厅上跟王大奶奶说话,听荃妈讲景明来了,便拍拍巴掌,笑着跟王大奶奶讲:“说曹操,曹操到。”王大奶奶连忙起身,迎了虞景明进屋里坐下,就问虞景明:“怎么回事呀,听讲永福门又闹起来了?”虞景明在王大奶奶身边坐下,便讲了麻氏那边,因为钱小月的关系,乔翼等人跟监工发生冲突被抓,然后钱瞎子到永福门堵平五和麻三妹的事体。“这不是不讲理吗?麻氏发生的事体跟永福门有什么关系,哦,就是因为平五和麻三妹住在永福门呀,景明,这事体别管,太棘手,直接报警。”王大奶奶拍着桌子讲。“景明真要报警就上当了。”一边王伯权放下茶杯。“怎么讲?”王大奶奶连忙问。“这事体是背后应该是荣兴在鼓动,打的算盘就是借永福门乱局,让法租界可以以警权为由干涉永福门,借此达到扩充法租界之目的,而荣兴这边就可以顺便就拿下老城墙拆除,以及筑路工程,甚至是永福门,你晓得哇,李总长在位时,就有人提交提案,讲永福门那边实是贝子街,新政府新气象,应该对永福门整条街道进行拆迁……”王伯权讲,荣兴是司马昭之心,王伯权这边看得更明白。王大奶奶便没好气:“这什么讲法,这样讲了去,那紫禁城不也得拆迁,真是笑话。”“钱瞎子他们在病急乱投医之下就答应了荣兴,另外也做了两手准备,按荣兴的要求,只要他们搅乱永福门,荣兴那边就会把乔翼等六人救出来,同时,我要想摆平事件,最好的方法也是先把人救出来再讲,所以,钱瞎子也承诺,若是我这边能把人救出来,他就一切听我的,所以讲,这时候不能报警,一报警,警察厅那边出面,现在又是敏感时期,警察厅使不得要下重手,已经有七个人被抓了,如果他们再被抓,又是在永福门抓的,那就会变成永福门跟壕沟租户直接冲突,法租界的岗亭就在护城河对岸,这样的机会,正中下怀。”虞景明接着讲。“那这样讲,钱瞎子他们闹事,你倒反过来还要帮他们救人……”王大奶奶很是不甘心的讲。“大仓洋行那边不松口,景明想要救人出来也没那样容易。”王伯权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