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可真太巧了,虞景明想着,再联想到德三的背后是马师爷。虽说,在荣家南街酒楼的事体上,德三跟马师爷合作坑了荣家一把,可那只不过是一点外财,说到底于大局无关。可南汇的事体那关系就大了,再加上新上任的刘大人也想借着荣兴的手,利用南汇的事体把把上海各界的脉,马师爷又岂能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自然不可能抬着德三在南汇胡来。再回头看看事态的发展,一些事情就明了了。明摆着荣兴借马师爷之手拉德三进南汇搅局,德三那人无利不起早,再加上他跟荣伟堂早就结了梁子,如此即能赚钱,又能恶心荣伟堂一把,德三何乐而不为。只是这样一来,德三就中计了,荣兴玩的还是连环计,先让马师爷拉德三搅乱南汇这个局,把竞争对手排挤出去,同时也是养寇自重,等到德三把局搅得差不多,引起民愤的时候,那就到了荣兴杀寇立威的时候了,而上海道放出要另择南汇张自治公所地址的消息只怕就是为以后荣伟堂杀寇立威做准备的……“德三这回只怕连回头路都没有。”虞景明啧啧嘴说。“可不是嘛,那几家退出来的也是看了事态的发展才分析出来,这回是着了荣兴的道了,只不过李总董他们也想看看新任上海道的行事路数,也就不轻举妄动了,所以,南汇的事体,自治公所这边暂时先静观其变再说。”冯绍英道。虞景明点点头,明白了,只是心里却有些压抑,荣兴在南汇布局,上海道刘大人要借南汇摸上海商道的底,上海县自治公所也想摸摸刘大人的行事路数,所以静观其变,只南汇的百姓却成了乱局里的棋子,全由不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了荣兴,这背后也不晓得是荣大少爷又或者是玫瑰的手笔,景明啊,你二妹可是跟荣家定了亲的,以后使不得有些瓜葛,总之以后你要小心一点。”冯绍英又叮嘱虞景明。“晓得哩。”虞景明微微敛了敛眼神,她晓得这里面大部份是玫瑰的手笔,荣伟堂做事没这样的绵密。“对了,便是李大公子那里,你也须得留一个心眼。”冯绍英又道。“怎么讲?”虞景明问说。“我听你二哥说过,李公子曾跟你王伯父建议,随着橡胶股票事件的爆发,再加上这一次庚子赔款的提交,上海局势越来越动荡,他曾建议你王伯父整合上海所有商团……”一听到冯绍英说这个,虞景明眼神一亮,她突然晓得李泽时在上海大把撒银子的目的的,就是这个商团联盟,商团是上海一股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只是各商会之间各有各的商团,不免象一盘散沙,可若将这些商团组成一个联盟,那就是一军。李泽时要想跟这个商团联盟拉上关系,他自己必然是上海商会中的一员,所以他大把撒钱,投资,几乎是一夜之间,他便跟各大商团拉上了关系,更成为上海商界不可忽视的人物。“你晓得我的意思了吧?”冯绍英冲着虞景明抬了抬下巴,这事情是她家端青特意让她跟景明提的,端青的猜测那位李大公子大约是跟南边的人有关,来上海只怕另有图谋。可偏因为那日董家生日宴时,因缘际会,一份合约,无端端的就传出了景明跟李大公子的花边新闻,她也担心景明不明就里,一不小心陷了进去,这才提个醒儿。“晓得哩。”虞景明微笑,二哥二嫂的好意她心里是清楚的,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这是两码事。当然,虞景明心里也想着,有关这位李公子的事情,她大约也是不能完全独善其身的,翁冒那边跟李公子的关系是脱不了的,再加上这位李大公子自登陆上海,每一步都是借她的局搅动上海风云。很多事情不是说不掺和就能不掺和的。不过大体也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自来上海,她一步步行来,却也是伴着风雨的,又何俱风雨?当然,这些倒不用跟二嫂她们说,免得让她们担心。“对了,你王伯伯还跟人一起投资了一个运输车队的生意,你若是手头方便,可以投资一点股份,你大哥,二哥,包括端美那小子找了专业分析师,未来这个行业非常有发展潜力。”冯绍英又道。“好的,到时我直接把钱转给大哥。”虞景明点头,运输车队的事体她也看好。两人边走边说,一路到得小西门这边,虞景明才同冯绍英挥手道别。巷口的虞景明和李泽时虞景明回到永福门时,天已是傍晚了。快中秋了,各处的灯笼都挂了起来,虞记的院子里,请的匠人,扎了两只方口大狮,一帮子虞记的工人一身武士装扮,正练习着舞狮的动作,站,走,跑,滚,还有抖毛,甚至时不时还能来两下跳桩,梅花桩的,倒也似模似样,热闹的很。惹得永福门的一帮子闲人和孩子们全聚在虞记的门口,一时鼓掌又一时哄闹。虞景明也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眉眼间不由自主的就溢满了笑意。“这个中秋节,永福门大约热闹的很。”一个声音突然在虞景明耳边响起,虞景明回头就对上一身黑色风衣的李泽时,那头发有些微乱,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倒是那一双眼睛仍透着精气神。李泽时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倒是吓的虞明一跳。“李公子该不会刚下火车吧?”虞景明看着李泽时手上一个黑提包,挑着眉头问。“可不正是,一下火车,我住处都没回就直奔这里了,没想这刚一下火车,大小姐就给我一个惊喜,我能不来见见虞大小姐吗?”李泽时说着,将手上的黑提包放在脚边,却冲着虞景明行了一礼,朗笑着说:“我是否该跟苏太太说的那样,再跟虞大小姐签一单五十万元的生意?”因着接到二婶来沪的消息,李泽时是刚一到南京就买了火车票回头,他在上海布的局于整个中东部的革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不能叫不明就里的二婶给破坏了。只没想,他才一下火车,就接到消息,自家二婶在虞记大小姐手里吃了一个瘪,居然被迫表态,承认了他在上海的一系列投资,如此倒是解决了他心头的大患。这真是一个让人意料之外的惊喜,有时候他觉得虞景明真是他的福将。所以,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永福门,不晓得为什么,他有一种迫切想见见这位大小姐的冲动。“李公子不须太在意,我为的也是我自己,李公子晓得我虞记目前的处境,自然是不想到手的单子黄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虞景明就站在虞记的门口,两手交叠的握在身前,微笑的冲着李泽时道,然后又说:“李公子若真想再签一笔,那景明自然是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不过,事间之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我们应该先把这头一笔生意完成了再说。”“大小姐说的在理,泽时受教了。”李泽时冲着深深一揖礼。起身之时,又冲着虞景明伸出的手:“来个同志间的握手怎么样?”李泽时这举动却是有些试探意味了。虞景明却是微侧过脸,抿着唇看了一眼李泽时伸到面前的手。永福门巷口,不晓得哪家的孩子拿了虞记舞师子准备用的焰火,在永福门巷口点燃,立时绚烂的焰花便在虞景明和李泽时身后绽放了开来,虽然因为天光还有些亮显得并不是那么耀眼,但却多了一丝欲灿未灿的朦胧。老王头的茶档那边,自李泽时出现,众人的眼光就盯着虞大小姐和李泽时。“跟大小姐说话的是哪一个?”翠嫂边收着桌上的茶碗边好奇的问,瞧大小姐跟他说话的那劲头,显得挺熟络的。“你不晓得呀,就是那个跟大小姐扯不清的李记大少爷李泽时呀,我在董家的生日上见过。”戴娘子就依在13号的门框边,挑着嘴角道,说完转头就进了隔壁虞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