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卞维文又一个转折:“其实便是我这样的,闲话也是少说的好,余翰还想升总账呢,使不得也得我给他让路啊。”卞先生一通话说的嘉佳一脸涨的通红,等喘过气来,卞家两兄弟已经走远了。嘉佳才气的跳脚:“什么是不叫的狗咬人,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平日里卞先生好言好语,好声好气的,没想到这一翻脸句句刺中要害,却又让人心里忌惮的很。爱珍随意应和的点了一下头,这种争执,她不好掺和进去,便挎着包出了后街,她是一家茶叶铺子的店员,这赶着上班去。对门芸嫂子从门里探出头来打趣嘉佳:“是你不晓事,你要是只说卞先生,卞先生便是任你们说的肠穿肚烂他也是懒的计较的。但人皆有逆鳞,卞先生一个人将两个弟弟扶养至今,那骨子里也是不好相于,你那样说卞老二,卞先生这般回击你都算是客气的。”嘉佳张了张嘴,最后气哼哼的推了自家门进屋,只有自叹倒霉。别说,她倒真不敢太跟卞先生计较,余翰私下里跟她说过,卞先生有大才,未必会一直呆在虞记,他还想先跟卞先生学点,再奋斗几年,争取爬上虞记总账的位置,若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卞先生,说不定就坏了余翰的打算了。想着,她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也是自己多嘴。田家卞维武跟在他大哥身边闷头走着路,心下里在琢磨着,他大哥好些年没发这样的火了。他有总感觉,他大哥这回发火不完全是为了他,也许有一部份是因为东家大小姐。他虽然承大小姐的情,但却也不看好大哥跟大小姐在一起的。老潢火眼金睛,早就断言,若是大哥跟大小姐在一起,在大小姐那种深沉及强势之下,大哥万事只会委屈自己,这日子只怕就屈了。实在是那位大小姐,心计深了点。想着,卞维武又摸了摸鼻子,有些自嘲,他这样想着,好似那位大小姐会看中自家大哥似的。其实以那位大小姐的个性,也是看不上大哥的,大哥的性子太低调了,只怕象李大公子那样的人才是大小姐心中的良配吧……想到这里,卞老二却又不服气,自家大哥那也是堂堂昂仰之人。“大哥,要不,你就努力一把,要成,看在永福门这若大的财产上,咱大男人,没有受不了的委屈。要是不成,没了花儿,还有麻三妹这株青草,嚼着也能养人。”卞维武跟他大哥这么大咧咧的道。“瞎说些什么,大哥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成。”卞维文没好气的说。他于大小姐之间距离甚远,他并没有起什么太重的心思,之前之所以针对嘉佳,也仅是认为该说而已。想着卞维文又不赞同的对他二弟说:“虽说我晓得你说的是戏言,但于男女相识,相知,相交贵在心诚。古人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于子携老。而于现在人,或许做不到古人这种心灵相契,但日常相处,一粥一宿,也没有不诚心的,哪有什么花儿,草儿之说。”维武行事太功利了,终是要说一说,提一提。“行了行了,晓得了。”卞维武撇撇嘴,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酸气,须知人生说到底就一个钱字。跨上自行车,叮铃铃的一阵响,自去当他的差了。看着卞维武走远了,卞维文摇摇头,夹着算盘进了虞记。许老掌柜和余翰还领着翁冒和李记一行人在参观,却没看到大小姐。卞维文上了二楼,路过虞大小姐的办公室,就听到里面在讲电话。虞景明刚才接到王家老三王端美的电话,王端美在电话里跟她抱怨,怪她把他小时候喜欢吃九层糕的事情传出去。“景明,你不晓得我现在书桌堆了十几盒九层糕,我现在看到九层糕都要吐了。”说到这里,王端美在电话里又转了一下口气:“不过,家里的丫头下人们倒是高兴了,那些个小姐为了把九层糕送进府里来,使不得要给下人们塞小费。”“那你也算是居功至伟,就好生消受着吧。”虞景明取笑他。“都是你害的,还好有纤纤那丫头,她倒是喜欢吃九层糕,现在整天窝在我的书房里帮我消灭九层糕,家都不回了,吃完还说要是胖了就让我负责。哈哈,她若以后真长成小胖猪,那我也就只得勉为其难了。”王端美在电话里得意的道。虞景明笑着摇头,同一坑,王三郎这是准备再栽一次了,冯纤纤倒也不容易,便是再爱吃的女孩子,拿九层糕当饭吃,则非有大毅力不可。放下电话,虞景明轻笑。卞维文在走廊上听到虞景明的轻笑,东家大小姐很难得有这样的轻松。进得会计室里,几个学徒在一边整理着各分店送来的流水账一边聊天。“大小姐今天心情好。”坐在窗边的那个说。“能不好吗?五十万块的单子。”埋头对账的那位说,最近虞记的生意是见天的好转了,他们也高兴的很。“我倒是闻到了春天的气息。”这是正在报账的那个学徒却是有些神叨叨的说,意指的却是报纸上的那边花边新闻。“这都是秋天了,哪来春的气息。”坐在窗边的反驳。“不是还有个十月小阳春吗?”埋头对账的抬起头来跟报账的学徒挤挤眼。两人心领神会。卞维文进门咳了一声,几个学徒连忙站起身来:“卞先生好。”卞维文点点头,便进了里间,虞景明在屋里听到人招呼卞先生,心想着,初步的合约,之前跟翁冒和李记的人谈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一些琐事可以由徐老掌柜和余翰招待就可以了,她这边马上要去苏州河边,董家生辰宴那会儿,她跟田太太约好的。只这趟是作为虞记对多年老客户的一种回访,原先是说好许老掌柜还有戴政跟她一道的,如今许老掌柜走不开,倒不如就请卞先生一起。会计室的门开着的,虞景明走过去,几个伙计正在说着什么是小阳春的,见到虞景明过来倒是唬了跳,吓的脸都有些白了。虞景明只是笑笑,冲着里间探个头出来看情况的卞维文说:“卞先生,有时间吗?我这里马上要做个老客户回访,许老账房走不开,要不你跟我和戴政一起去一趟。”“好的。”卞维文点点头,他是虞记总账,这种事体出面也应该。戴政已经备好了马车,虞景明带着红梅一辆,戴政和卞维文一车从永福门出发。苏州河自开埠以来,从一个小农村变成如今人流如织的繁忙所在。街边店铺林立,河边,长长的河坝隔着一个个的船坞,船坞里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让河道显得有些逼仄。间或有小船穿插其中,却是灵活如游鱼。田明家就住在河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虞景明等人在小巷口下的马车,刚下马车却看到德三带着两个人过来。德三一身黑丝绸长衫,外面套了件棕色的竹枝纹军机坎,就是一字襟马甲,肚子有些挺,倒不似之前在荣家做管家时点头哈腰的光景了。“戴政,卞先生,你们这是去哪儿?”德三打个招呼,又看了看虞景明和红梅。德三不认得虞景明,但却认得红梅,便猜红梅身边的这位该是虞记的东家大小姐。“走走。”卞维文只是浅浅的说了两个字,戴政倒是打趣起德三:“德三,这是又在哪里找发财利市了呀。”当初德三坑了荣家几间铺子,被人在外面说道,他家人辨解,只说是自家在外面找到了发财利市,戴政这会儿便又拿这句话来取笑。“哪有什么发财利市哟,不过是节前讨笔债,回回空手,现在欠钱的人是大爷。”德三说完,甩着袖子,带着人出了小巷子。“这德三不是个好东西,趁着荣家出事,伙同别人三文不值两文的从荣家弄到好几间铺子。”戴政看着德三的背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