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啊,永福却不是个有福的,早早就走了。“可不是,那戴家也不是个东西,这事儿戴寿松那边显然早就知道了,却是一直不说,还是二奶奶娘家人呢。”红梅撇着嘴。戴家大舅可是靠着二奶奶才有今日的体面,却没想背过来反而坑了二奶奶。长辈的私事虞景明就不想说什么了,戴家之所以也瞒着还不就是因为有利可图嘛。也难怪这些年戴寿松在虞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凭着这事儿,二叔也得顾忌着他一点。只二奶奶却是情何以堪。“楼下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红梅嘀咕着,依着虞二奶奶的脾气,这时该骂翻天,想当初大小姐退亲那天,虞二奶奶足足骂了半晚。只她话音刚落,就听得“嘣……”的一声,楼下传来一阵巨响,然后是一阵杯盘砸地的声音:“吃,还吃什么吃,饿死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之后就是虞二奶奶的嚎啕大哭。“二爷,自治公所那边来人了,叫你赶紧去一趟。”长青的声音又道。“我不想跟你吵,这事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我先去自治公所那边……”随后是虞二爷的声音。透过阳台,虞景明看到二叔招呼着长青两人一起出门了。这都是午时了,倒不晓得自治公所这个时候让二叔去有什么事情,是橡胶股票的事情又另有变故?虞景明自不晓得,自治公所那边叫虞二爷去却是于早上虞记工人闹事有关。橡胶公司东家卷款逃跑,上海许多公司和钱庄都栽在这坑里了,这是非常敏感的时期,谁晓得虞记工人闹事的事情会不会象星星之火一样最后遍及整个上海,这事情自然要问个情楚,及时控制。二爷出事下午,虞景明正准备去虞记时,王家二少奶奶冯绍英风风火火的一头撞了进来。“你接手了虞记了?”冯绍英一进门,连茶水都没喝劈头就问。在上海没有什么东西比消息传播的更快,又尤其是虞记这等内斗夺权大戏,上午的事情一过,只一个中午,虞记易主的消息已经在整个上海商界传的纷纷扬扬。甚至都引起上海道的重视了,随着革命党越闹越凶,各地的罢工也层出不穷,上海道当然生怕这事情跟革命党有关。好在虞景明飞快的平息了事件。王大奶奶一听这事就差了冯绍英来打听。虞景明便把上午的事情说了说。“哼,你二叔也是鬼迷心窍,罢工这事儿能随便闹的?现在上海局势多敏感呀,各大钱庄不说,也有好多工厂资金陷在橡胶股票这坑里,人心惶惶,要是一个弄不好,被有心人利用,引起整个上海的罢工潮,那局势可就乱套,就中午的时候,李总董紧急招开了董事会,你二叔那边狠狠的被敲打了一顿。”冯绍英说。虞景明这才晓得这前自治公所为什么来叫二叔,倒是没有想到,虞记的这点内斗竟是牵动了整个上海商界的神经。不过错有错着,默默无闻的虞家大小姐竟是以这种方式跃入了整个上海商界人士的视野。不管怎么说,虞景明拿出永福门抵押,顶下虞记这事件也算为她初入商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橡胶股票事件现在进展怎么样了?”虞景明拉着王家二嫂嫂坐下来问。“说起影响那一时哪里平息得了,不过最大的难关也已经过去了,上海道蔡大人已经跟汇丰,加利,德华,道胜等各家银行谈妥共借款350万两银用来维持市面,各家钱庄门口的挤兑风潮终于渐渐平息。”冯绍英道,随后又有些感叹:“这回真正倒霉的便是荣记钱庄。”“怎么讲?”虞景明好奇的问。“这回如果荣老爷子不发病,以他的本事足可以将钱庄撑过前面最艰难的几天,那么借着此次上海道的借款,荣记钱庄也就可以度过了难关,可偏偏荣老爷子生病了,最后钱庄的事情交到荣大少爷的手上,他哪里撑的过去,最后那玫瑰做的中人,竟是将钱庄并入了华俄银行,荣家大半辈子的产业就这么没了。不过,错有错着,偏华俄银行和北方银行经营出了问题,现在两家银行要合并,为了取得平衡,再加上这次上海道出面,荣记竟也成了合并的第三方,虽然只占很小一点股份,但倒底也保住了一点基业,凭着这点股份,听说荣大少爷最近正在活动,要争银行的帮办。”冯绍英道,然后又有些八卦的说:“那荣大少爷最近跟玫瑰倒是频频亮相,荣家不会是要讨玫瑰过门吧?”“这哪晓得?”虞景明道,荣家如何虞景明并不关心,倒是那位玫瑰还真是好手段呀,先前她布的局虽然公开了她同荣大少爷的关系,但那倒底是丑闻,她想凭此步入荣家是不可能的,可如今凭此一举,只怕还真叫她翻盘了,可真算得翻手为云覆手雨,是个厉害的。当然,事情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好中间还有没有变故。“来,这个拿着。”冯绍英临走前又往虞景明手里塞了一张请柬。“是董璎珞十六岁生辰宴,董璎珞一早兴致勃勃的拿着许多空白贴子给你王三哥,问我王家这边有哪些人要请的,你王三哥就把你的名字也写上了,董璎珞嘴都气歪了也没办法,我过来就把这请柬拿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你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一份礼物,董璎珞是小女孩儿,她高不高兴你不用再意,但董帮办的面子还是要卖的,现在整个上海的税收都落在江海关,你以后少不得要跟他打交道的,去过个场,以后生意上的交道不少的。”“嗯,我晓得的,谢谢二嫂。”虞景明接过请柬放好,然后送冯绍英出门。她晓得二嫂子专门过来一是为了打听,二主要就是给自己送这张请柬了。冯绍英离开已经是傍晚了,站在永福门的门楼前看着冯绍英上了汽车,虞景明才转头进了虞记。夕阳将将落下,最后的余辉从窗前斜斜的照进虞记的大院里。虞记的大门口有一角屋,住在角屋里的是更夫老罗,他这会儿将将起床,做更夫的日夜颠倒,白天大多时候都是迷迷瞪瞪的打盹儿,只夜里提着铜锣前后巷来回的转悠,除了报时还外加防火防盗。老罗坐在门边,正拿着一块棉布仔细的擦试着他那套吃饭的家伙。“东家小姐。”见到虞景明进来,老罗冲着虞景明打着招呼。“罗伯,晚上的时候多留点心,这日子越来越不太平了哩。”虞景明淡笑的冲着老罗道,“东家小姐,晓得了。”老罗点点头,然后继续埋头手上的活儿,虞景明则进了作坊,太阳已经落山,虽然外面天光还亮,但作坊里光线已经有些晕暗,几盏油灯早早点亮,看着油灯,虞景明想着该扯根线装个电灯,又或者去弄个发电机,嗯,这事儿得加紧办,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中秋,中秋季就是月饼季,这段时间虞记有的忙,而中秋之后就是过年,对于虞记来说又是一个旺季。作坊里。“停火!起锅!”这边莫老师傅手重重一挥手,几个作坊工人,一边停火,一边就架起了大锅,莫老师傅拿了个大勺子从锅里舀起糖浆,在油灯的光线下,那糖浆透着一股明黄而清透的色泽。“成了!”莫老师傅倾着大勺,看着舀里的糖浆缓缓的流淌,一脸激动。“哈,太好了。”一边许开源等人也一脸兴奋。虞景明拿了一个小勺子尝了一下,这个糖浆她在宁波时私下也弄过,提出来不难,但色香味上都比不上莫老师傅这个,同样的方子,却做不出同样的味道,莫老师傅不愧是当年撑起虞记半边天的大师傅。“莫老师傅辛苦!”虞景明朝着莫老师傅揖了一礼。“大小姐客气。”莫老师傅一脸兴奋,又是一挥手:“和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