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淑丽一脸小得意,她未必就不晓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有时候请将不如激将,娘亲昨晚骂了一个晚上,实在是被刺激到了。“二叔,二婶,二妹妹,三妹妹,早上好。”虞景明从走廊边过来,打着招呼。一屋子人突然间就沉默了。虞二爷淡淡的嗯了一声,将面前的盘子一推,佣人杨妈立刻端上了一杯茶,虞二老爷接过茶面无表情的啜着。虞二奶奶只是鼻子哼了声,象是回应,又象是不屑,然后皱着眉喝着牛奶,好象那牛奶极难喝一般。二姑娘淑华姑娘则是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昨夜二奶奶骂人,大家都是听到了的,一时不知该以何种态度相待,只得侧脸看向一边的条案桌上天青瓷器花瓶里的那一枝红艳艳的石榴花,同样是去年的石榴花季,她就是在巷口看到刚刚留洋回来的荣大少爷,一身白西装,义气飞扬,再想着昨日那一场,荣大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心中突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少女情怀总是诗,只是现实总让诗渐渐远去。她对面虞淑丽这会儿那手指转着面前一个未剥壳的鸡蛋,专注的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只鸡蛋,一边的下人低着头看地面,似乎要生生在光洁的地面上找出一块金砖一样。空气象突然间凝住了一般,虞景明就象是突然闯进来的异类。交锋“二婶,你这会儿有空吗?”虞景明声音再一次响起,平静还带着一丝如轻风似的柔和,丝毫不受冷凝的气氛的影响。“什么事儿?”虞二奶奶表情冷淡着,但总算回应了,尽管她昨晚骂了虞景明大半个晚上,便是刚才也还在指桑骂槐,可真面对面了,却又不好做得太难堪的,有些事情心里知道,但没有证据便上不得台面,昨天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真要闹大摆在桌面上,错在他们自己,最后的结局也只能说是他们自取其辱。另外,虽说婚事没成,他们同荣家的协议估计也泡汤,虽有万般不好,却也有一项好说,那就是永福门还是她代管着,每年的房租着实一大笔,如此倒也犯不着跟景明彻底翻脸。“是有一点事儿,关于永福门的,这些年来永福门一直是二叔二婶代景明照应,景明感激万分,只是如今景明也大了,时间也闲,二叔手上还有虞记那一大摊子事情,也实在不好太过麻烦二叔二婶。所以,景明就想自己管理起永福门这一摊子事情。”虞景明解释着,又笑了笑道:“只是景明从未管过事,对永福门上下也一无所知,所以,若是二婶有时间,想请二婶教教景明。”听着虞景明这话,虞二奶奶脸皮直愣愣的跳了几跳,整个背也僵了起来,两眼中也满是怒火,就象是动物被人入侵了地盘一般。她刚还想着每年房租那一笔钱呢,如今景明这话什么意思?是想“逼宫”了?虞二奶奶手一拍桌子,正要骂人,冷不丁了,一边虞世安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虞二奶奶才猛的醒起,这永福门本来就是虞景明,更何况现实,永福门的地契都在景明手上了,她要真发作,就显得有些没道理了。想到这里,虞二奶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气息稍平顺了才道:“我一个妇人家,哪里管过这些事情,这可教不了你。”“那不知一直以来永福门的事情是谁在管?”虞景明又好声好气的问,又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宁波,应尽的礼节自也疏忽了,如今总是要谢上一声探望一下的。”虞景明依然是温吞如水。虞二奶奶脸色不好看也不吱一声,只那手一推面前的盘子,发出砰砰的声音。“哦,永福门的事情一直是老账房许先生在管,嗯,许先生当年也是跟着你爹的,你也是该去看一看人家,有什么不懂的就请教他吧。”一边虞世安突然发声的道。虞景明冲着自家二叔福了一福,微笑道:“谢谢二叔,那我去了。”虞景明说完又朝着虞二奶奶行了一礼,然后冲着虞淑华和虞淑丽笑了笑转身告退。虞二奶奶那眼睛跟锥子似的盯着虞景明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外,才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尖着声叫道:“她这是要干什么?先是永福门地契拿到手了,如今要起永福门的账目来了,这是要明正言顺的接管永福门了?那接下来呢,是不是还要拿回虞记?那干脆再把我们从这宅子里也赶走就好了……”“娘……好好说话,别气,气着身体花不来。”二姑娘虞淑华连忙劝着。三姑娘虞淑丽却是斜着脸看向门外,鼻子里哼了哼声,嘟着一张嘴。“行了,你们吃好了下去。”虞二爷黑着脸挥挥手。二姑娘虞淑华连忙拉着虞淑丽退了下去,然后从侧门溜了出去,正好去给玛瑞买生日礼物,出门的时候,三姑娘还皱着鼻子冲着她姐说道:“看来咱们这位大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以后可得小心点。”虞淑华只是皱了皱眉头,暗里叹了口气,她性子软,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觉得家里这些事情让人头疼的很。这边,两个姑娘一离开,虞二奶奶就埋怨起了虞二爷来:“老爷,你干什么要让她去看许老账房?”许老账房叫许储,在虞永福手上时是虞记的六房总账房,可以说在整个虞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虞永福病故,虞记交到虞世安的手里时,这个六房总账就没他的份了。不过,许储倒底是虞记的功臣,虞世安也不好一上来就将大哥的人全换了,那样太落人口实,最后就把他调到了永福门这边,把永福门的账目交由他来掌管,如此一举两得。而永福门这边真正的管事是虞二奶奶,如此一来,许储除了整理每年的账目之外,等于被架空了。“不跟她说她难道就不知道了?”虞二爷嗤着声,心里却明镜儿似的,景明这只怕就是跟他们打个招呼,给他们点颜面罢了。“行了,你别担心,想接管永福门,她以为就那么容易啊,永福门那边就算她接管了账目有什么用,也要住户愿意把租金交给她才行啊……”虞世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怎么说?”虞二奶奶突然振奋了起来。“这些年,永福门的房租都是我们收的,没有我们发话,住户们哪里敢随便换人交?再说了,这永福门的住户大多都是虞记的员工,他们要还想在虞记上班那还不得看我们眼色行事啊,要是整个永福门人住户都不把租金交给她,她能耐何?”虞二爷道。“对啊,可不正是嘛。”虞二奶奶脸色急转,多云转晴,真闹起来,虞景明还真能把两条街面的住户都赶出家门?如此虞二奶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时,杨妈匆匆进门,还招呼着几个下人往屋里搬着东西,一篓一篓的,也不晓的是什么。虞二奶奶不由的皱了眉头:“杨妈,你在搬什么东西?”“二奶奶,是今年上市的徽州枇杷,是翁姑奶奶老家人让人送来的,要孝敬二爷和二奶奶呢。”“呵,老爷,你瞅瞅这位的手段,这是干什么,打几棒再给个枣。”虞二奶奶冷笑着,却叫杨妈洗了一盘,就坐在厅上,一颗一颗的吃起来,她就要看看接下来虞景明的戏还要怎么演。虞二爷也剥了一颗放嘴里,今年的枇杷倒是比往年的甜,不过,虞二爷心里还有事儿,景明把她自个儿从整个局子里脱身了,还搂草打兔子,拿到了永福门的地契,可他这边跟荣家还有满脑子的官司呢,另外还有橡胶股票,虽然这两天价格稳定了一点,但不如为何,他却有一种暴风雨来临的感觉。想着这些,嘴巴就寡淡了些,吐了籽儿,换好衣服,夹了一个西洋的皮包出门,临走跟虞二奶奶说:“我跟荣善山约了吃茶,晚上回来要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