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终于忍不住插口问道:“今天没有您的戏份吧?为什么要装扮上呢?”如果没记错的话,父亲的戏是和施天辰一起的,施天辰今天傍晚才到,即便当晚开拍也不至于让闫关涛这么早就装扮上。闫关涛沧桑的面庞隐在白雾后面,缓声道:“嗨,一个小配角,让候着就候着呗,本来说要拍一段单人的戏,结果下午又说不拍了,化妆师还没跟车回来,这头套我自己搞不来,怕给拆坏了,就等等吧……”白湛想起下午见过的主演闻远,同样是没有上戏的状态,人家是一身轻装,配角却要全副武装随时候命。暑末,又近湖,空气又闷又潮,他只穿单衣短袖都出了一层汗,尤其这种古装假发要和特效妆结合着戴,在发网和头皮之间还有一层胶样的东西,更别提老年妆要做出皮肤松弛的褶皱,可不仅仅是粉底和阴影能做出的效果,他们当演员的最讨厌特效妆,汗都闷在里面,很不舒服。当演员确实辛苦,但这个演员不是一般人啊,他是闫关涛,是当年一举成名,比自己还要高几分的闫关涛啊!难怪下午在片场打听闫关涛时那几个小年轻俱是瞠目的样子,他们都不知道闫关涛是谁。面前这个一根接一根吸烟,不时苦笑两声的男子,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傲意?记得当时《陌上桑》杀青后,他俩曾相约,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再合作一次,还扮兄弟,但是这个约定是没有机会兑现了。一直到临睡前,白湛的心情都很低落,那是一种隐秘的无法对人言说的落寞。他真的很想以许珮的身份再和闫关涛喝一场酒,问问他:你甘心吗?为什么不干脆息影算了?用手里的积蓄随便做什么都比现在强吧?非要在圈子里载沉载浮,眼看新人一茬又一茬,最后把你拍死在沙滩上?一辈子不红没什么,怕就怕,红过,但是却沦落至为他人作嫁衣裳。条件所限,又是和施天辰分在同一间房,不过这次是里外两进的套房,白湛先冲过澡,还不想睡,站在露台吹风,天空是浓稠的墨蓝色,星子像一把碎砂洒在天上。“其实,现在看来,许珮的离世也是一种幸运。”施天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旁边,夜风带来他身上清新的须后水味道,白湛闻言纳闷的转头看向他,后者很少主动提起许珮,“”“其实,现在看来,许珮的离世也是一种幸运。”施天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旁,白湛纳闷的看向他,这人平常很少提起许珮。施天辰接着说道:“尤其是对一个优秀的演员来说,让喜欢他的人只记得他风华正茂的样子,也是一种慈悲啊。”“想到有一天许珮也会像闫关涛这样,我就很难过。”白湛定定的望着他,后者望着天空,目光温柔,仿佛透过夜色看到了他最喜欢的那个人。是啊,也是一种幸运呢。白湛收回目光,看着近处围栏边一束不知名的小花,风吹过,暗香浮动,任何生命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无论是一株树,还是一朵花,哪怕是喧沸的秋蝉,它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忽然之间,原本的那一点萧索和不甘,都消弭了多半。燕雨他们到达时,片场已经布置完毕,导演组的人坐在监视器旁闲聊天,配角和替身们也已准备就绪。“现在他们在等什么?等主演吗?”施天辰小声问道。白湛抬头看了看天,答道:“在等一场雨吧。”“等雨?你怎么知道?”施天辰也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气压的确很低,但这和拍戏有什么关系?白湛瞪他:“让你熟读全剧本,你都读到哪去了?”“……”施总登时茫然得像一个一米八三的孩子:“我读了啊,剧本里也没写今天他们要等雨啊!”“没用心读。”白湛轻声斥道。“剧的名字叫《风雨绝处是归途》,主角名字叫燕雨。你仔细看剧本的话,几乎每一幕重要的转折都伴有雨。风和雨都是在暗示他终将成长为一代呼风唤雨的大侠。你扮演的燕雨少年时期和父亲的大吵,环境提示不是也写着‘推开门,外面大雨滂沱’吗?既暗合主角当下的心境,也是一个隐喻:在那次离家出走后,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同时‘归途’也没有了。今天这一幕是他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是奠定他在帮派立足的,肯定也要有雨来烘托。”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白湛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闷雷,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远处袭来,浓得化不开的水汽蒸腾在每一立方微米的空气里,真是即将落雨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