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荒原处顶多算风沙四起,从极乐往虚空走的路却是什么艰险来什么,即使每个人都护了三层结界,危险感却还未消弭。此时戴氏一句牢骚话里有话,我没去管他言外之意,只想着回去后该怎么和阿玉交交心,怎么一起再修葺一下魔宫,这次要把手下和弟子都提前安置好……我知道未了之事是什么了。荒原里通往极乐的大门并没有带上我的小徒弟,我们离开时,青阳似乎还在原地躺着,不过算算时间,他也该醒了。思及此,我有些心虚,光是大和尚念叨着劝我除阿玉,就花了近三天的事情,来来往往定下各事,算来已经半月有余。我怀了些许的愧疚,朝戴氏提出了借镜一事。戴之霖答应地很快,这一路上,除非回答问题,他再没主动说过话。耗着一层一层的结界,我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戴氏也只是沉默地把镜子收起来递给我,随意嘱咐了几句使用时的要诀。虚空的契机事一道泛着淡淡水光的门扉,说完话,戴之霖一只脚将探进了那一片嶙峋的波澜间,突然又伸回了脚。他侧身看我,我随意说笑:“可还有什么憾事?若有什么没抢到的宝贝,或者还惦记的美酒,说出来可以多遗憾一下。”“我没什么遗憾的,疯了傻了才喜欢你,”答非所问完,戴之霖踏出了一步,整个人融入了那扇门。他的身形霎时隐没了一半,忽然又回头朝我笑,之后就不见了。光门销匿,周围只剩沉黑。胸口滑了一瞬的感伤,我的情绪又被余事填满。我扭头看了看阿玉,此处昏暗,但我似乎能辨出他的情绪。我开口:“回家了,玉郎。”几日不见,小徒弟的心情似乎并不算好,但做事却妥帖牢靠。青阳没留在原地吃沙子,反而回到我被砸成废墟的魔宫旧址,照葫芦画瓢又把被砸塌了的宫殿全都盖了起来。也许是盖房子太累,看到我拿着戴之霖的锅盖回来,青阳没露出太欣喜的样子,那锅盖塞到他手里,他整个人的神情只是有些恍惚。灯中的回忆再回不来,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却顽固地霸着我的脑子不肯离开。这种称王称霸倒也有好处,不用戴之霖详细交代,我也知道这一点:琉璃镜能让人回到过去,但并不能让人更改前事,若是触动了不该触动的地方,还有身死魂灭的危险。驱动琉璃镜回去,青阳也只能尽量收集起洛河的碎魂,囫囵拼成细弱的一整个儿,再想办法给拼好的魂魄找到合适的壳。我详细说了一遍正确使用琉璃镜的情形,见青阳还在恍惚中,忍不住多解释了几句:“你能做的只有在她散功后收揽她的魂魄。我知道这听上去像是劳而无功。收束魂魄在下界本难如登天……可飞升的修士,谁不曾登天而上呢?”若是真心实意想做的事情,即使怕艰险,也会咬着牙做完,细究起来,无事不如此。只要够执着,追逐情爱和追求大道之间的区别,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反而归于一种混沌的模糊境地。琉璃镜的运转是靠修为支撑的,怕中途生出什么不测,我和赤眸的道侣面对面坐着,手上往镜子里输着修为,眼中只有对方的倒影,明明心意相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这般只看着他,不作声,我思绪忍不住乱转。一遍一遍梳着前因理着后果,想起似是我害他在下界做了那么久的石料,我实在有些心虚,怕说出来他有埋怨,更怕说出来他没有埋怨,依旧张圆了眼温温柔柔地来一句“无妨”。我活了不短时日,说话这方面却没什么长进,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儿,开口却让我自己都后悔:“我想阿玉也知道,我这个人,实非良侣……”阿玉没应声,幸好他不是敏于言辞的类型,我想要换个说法,一开口,又变了味道:“我心里实在不清楚,我何德何能……”这话不好说,不如不说,我闭了嘴,只盯着那人衣角。他看我的样子,似乎是他悉数知晓我的心意,再多说反而生嫌隙。此时无聊,大概适合谈谈风论论道,可我只有满脑子理不清的头绪,心思转了几转,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不那么让人难受的话头:“以往的事情,玉郎真的一点不记得了吗?”他终于开口:“记得一点。”我信他,他从不骗我。“你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前事。拿着你的卦牌,我算出了两种结果,如果我留着利害之心,既不能再被你爱上,也不可能赢了赌局。所以,我把那部分灵识编成了羽衣,托人给你。”我并不记得什么羽衣,下意识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