猊下没有回答,目光越过基什王看向了她:“和红庙的使者商谈完了?”
“已经根据埃列什基伽勒大人的要求和库拉巴的支援方式向使者大人作了详细的解释,但目前还没有敲下印章。”西杜丽瞥了一眼基什王,“是否需要请阿苏过来替基什……替阿伽大人医治呢?”
“不用,他的自愈能力很强。”
闻言,基什王发出很大的哼声,赌气般地背过脸:“不要和余说话,余很难过!”
片刻过后,他似乎觉得这句话还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想法,又补充道:“一个满怀热诚的青年就这样被伤透了心!”
……虽然无论是口音还是措辞,基什王都没能成功融入乌鲁克,但他在搞笑方面的技艺确实是越来越精进了。
“望您好好休息。”猊下礼貌性地说道,“我和西杜丽就不打搅您了。”
基什王发出了小狗一样的哼哼声,但这就不是猊下需要操心的了。
回到王宫后,西杜丽照旧汇报了今天的情况,由于猊下的冥府之旅并不顺利,埃安那出现了一些躁动。
不过,塔木卡今日已经悄悄在埃安那的市井散布了王室会开放粮仓的消息,普通百姓们的焦躁被稍稍抚平了一些,而那些依然满腹怨气的神庙人员和贵族们……猊下不是很在意他们的感受。
“话说回来,真的不用派阿苏去为基什王治疗伤口吗?”西杜丽有些担忧,“伤口看上去有些惨烈呢……虽然他是敌国的王,但好歹也在库拉巴帮了不少忙,恩奇都大人和伊尔苏大人对他都十分赞赏。”
“没有必要。”猊下不置可否,“虽然血统已经很稀薄了,但他体内依然流着神明的血。对他而言,这种皮肉伤在一夜之间就能愈合。”
说罢,猊下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桌案。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我一件事。”猊下说,“让监工们注意工人们的工作时长,我不希望因为过分疲劳而出现人员死亡。”
“但是……”西杜丽踌躇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说道,“距离伊什塔尔大人的回归只剩下两个月了,如果不加紧工作的话,恐怕无法在这之前完工……而且,一旦伊什塔尔大人回到乌鲁克,恐怕哀悼之塔就再也无法完工了。”
基什王最近的过度劳作应该也与此有关……虽然不是乌鲁克人,但他将哀悼之塔的建成视为自己人生中的至高荣耀,如果在彻底完工之前就被伊什塔尔摧毁,对他而言恐怕不啻于一场灭顶之灾。
“哀悼之塔会建成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完成它。”猊下说,“但这不代表我要牺牲这个国家的子民——为了达成自己的野望,而用他人的性命去堆砌自己通往成功的道路——西杜丽,无论多么宏伟的目标,都不能洗清这份罪孽。”
“怎么能说这是罪孽呢?”西杜丽的语气不禁急促起来,“而且这不仅是猊下的愿望,更是大家共同的心愿啊……”
“他们连这座塔建造的目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心愿呢?”猊下低声道,“这次去冥府,我领会了一个道理——你擅自为他人设想的t道路,也许并非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也许等他们知道了建造这座塔的真实目的,就会对我产生前所未有的憎恨……也许最后不需要伊什塔尔从中作梗,他们自己就会把哀悼之塔推倒呢?”猊下顿了一下,“这倒是提醒我了,等伊什塔尔回来后,我会请求卢伽尔颁布限令,暂停库拉巴和埃安那的人员流通。”
西杜丽感觉喉咙发苦:“请别这么说……”
“别感到难过,西杜丽。各种情况我都已经设想过了,其中最糟糕的也不过是被百姓们用石头砸死而已——然而我又是不死之身。所以你看,并没有什么我不能处理的情况。”
“不会的,大家不会这么做的……”
“或许不会,但把希望寄托于命运可能会驶向一个美好的结局,未免也太可悲了。”猊下说,“即便如此,我依然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无论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能否受到认可,我都会坚持下去……也许很多年以后,当人们追溯过去时,会发现那些光辉灿烂的伟大故事,其实都是源自于这一天,因为我们在会议上决定了要脱离神明的庇佑,成为命运真正的主人。”
西杜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笑容里满是苦涩。
“别露出那么难看的表情。”与她相反,猊下竟轻轻笑了起来,“虽然我们没有神明的力量,没有动物的矫健,没有昆虫那样的生存能力,但我们有比那更了不起的才能,所以没有必要难过——因为你出生于这样一个伟大的种族啊,只要给他们时间,在命运的关口,他们最后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两个月过得很快,在神明漫长的生命中,这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当缇克曼努在红庙见到伊什塔尔时,对方看起来与过去一般无二,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光洁,她的秀发如同涂抹了香膏一样柔顺,散发出馥郁的香气,那轻薄的衣料下是曼妙的、属于一个成熟女人的风流胴体……
然而,缇克曼努从她的微笑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隐藏在那笑容之下。
“缇克曼努。”伊什塔尔靠近她,亲吻她的脸颊,黑色的发丝从她鼻尖拂过,缇克曼努发现她的发根处闻起来其实有一股灼烧似的焦苦,只是被更浓郁的花香掩盖了,“真高兴能够再见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