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它们引到地方,童子福了一福身,也就退下了。小狐狸在此之前却是从未到别处做过客,此刻打量着周围,见什么都是新奇。它看饕餮未多言,小心翼翼地勘测过环境后,便上蹿下跳地玩闹起来。倒是似全然不记得前时被老虎欺负的模样。饕餮却在烦恼下一餐的着落。未过多久,就见虎三娘到了。白虎属金,虎三娘此时穿的也是一身黄裳,身姿曼妙被尽数托出,先前在神殿中的英武仍在,又平添了几分女儿娇态。虎三娘颔首算作打了招呼,径直走进院内,笑道,“对我这处风景还算满意?”闻言,饕餮又四下打量一番,这才回复,“满意。”“怎么想得到我这处来了?”“正巧路过,便来看看你。”虎三娘倒是信了这是实话,“也是,你也有数十年未来过了。”饕餮一愣,却是未想过有数十年之久。“你父兄可还好?”谈及此,虎三娘脸上笑颜稍淡,“父亲于三十年前便故去了,兄长四方闯荡,不知道到跑去了何处,亦是几年未见了。”六方神兽之中,饕餮与这白虎一族交情最深,勉强能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虎三娘小时候还被饕餮抱过,关系自是不比寻常。饕餮听了这话,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再接。虎三娘也不是伤春感秋的性子,见饕餮沉默,便忽地笑着调侃道,“饕餮自醒后,倒是木讷不少。”饕餮扶额道,“老饕千年前便醒了,那时你还未出生,谈何比较。”“我听我父兄说的。”“你兄长那时还在襁褓。”末了,虎三娘也不说话,只笑着看它。饕餮被这眼看得心下发虚,知道这虎丫头打小调皮爱闹,是和小狐狸一般的性子,此刻又不知道有了什么其他模样。饕餮讨饶,“老饕较之前是木讷了。”“就连胃口也小了不少。”若是放在以前众人口中的那只贪食无度的凶兽,今日那只黄毛老虎哪有机会再回族里滚上一遭。怕是早就被连皮带骨地拆吃下腹了。饕餮:“……”这断论饕餮却是怎么也不愿认的,它刚要反驳,却听得嬉笑声自身后传来,却是小狐狸玩闹够了,回来寻它。虎三娘眼尖,一早便认出了趴在饕餮背后的那抹莹白,颇为玩味地笑问,“你家狐狸?”饕餮默认。小狐狸这才看到虎三娘,正要跃下饕餮后背,仓促间却不想忽地变作人形,险些跌了一跤。好在它扶着饕餮前肢,踉踉跄跄站稳了。小狐狸方想与虎三娘打个招呼,下一刹又忽地记起自己人形时的光裸模样。他看看虎三娘的打扮装束,又偷偷望了一眼自己,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萌生出几分羞耻感。他躲在饕餮身后,不愿出来。虎三娘见状,大概知道了情况,只笑骂饕餮不会照顾人。她道,“待会儿我送些衣服,再遣位教习师父过来。”饕餮是有口难辨。未教小狐狸化人是它之过,未让小狐狸着衣亦是它的错——可自这凶兽于浑沌中诞生之日起,也未曾有谁教导过它这些啊。……“王,您将饕餮留下一事,若是被青龙一族知晓,只怕是又要难做了。”“怕什么?我白虎又不惧他们。”“可若是饕餮发现……”“且宽心,不会有事的。”实际上,虎三娘送来的教习师父只起了短短数日作用。小狐狸的天资聪慧像在这段时日才昭显了存在,只消短短数个时辰,便将那教习师父一整天欲教与的东西,通通习得了。如何化人,如何避免衣不蔽体的尴尬,以及一小套自卫防身的“虎拳”——自然,前两者才是重点。那教习师父见着弟子聪慧,还想再指点些法力施展之术,可在险些被狐火烧了胡子,满头花白头发也差点不保的情况下,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是,小狐狸与饕餮在这白虎地界已待了五日。……虎三娘分与饕餮它们的这套院落不小,按着往日的习惯,饕餮维持着惯常的兽身模样睡在院中——室内空间不大,兽身舒展不开,人形又过于拘谨了。小狐狸起先是窝在饕餮怀中,后来觉得绸被舒坦软和,便又睡到屋内床榻上去了。是夜,弦月高悬,已过三更。饕餮于梦中睡得正香甜,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唇际的涎水要落未落,就被一声声短促的呜咽惊醒。忧心屋内的小狐狸出事,饕餮便变作人形进去看看。却是见小狐狸化作半人半狐的模样,身子蜷在被窝中,双眼紧闭,眼角还悬着晶莹的泪。是被梦魇住了。“球球?”饕餮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轻拍着他肩膀将他唤醒。胡逑从梦中转醒,意识还迷糊着,却知是大家伙来了。他猛地扑进饕餮怀中,环住它腰紧紧抱住。饕餮未见过小狐狸如此依恋自己的模样,先是手足无措了一阵,继而才伸手轻顺着他的后背。“梦到何事了?”胡逑摇了摇头——梦境混乱而模糊,他记不清了。一弹指后,他又细声道,“我梦到,有一只黑色大鸟抓着我,飞了很远。”胡逑隐去了对大鸟的描述,但在一片混沌中,梦境中的那只黑色大鸟的模样却是十分清晰。圆身长颈,黑底金纹,独首而多翼。“莫怕,不过是梦而已。”饕餮安慰道。“……嗯。”兴许是寻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胡逑伏在饕餮腿侧,呼吸逐渐变得和缓,竟是又慢慢睡着了。饕餮无奈,将他抱回床上,又担心他再做噩梦,便也在胡逑身侧躺下。相拥而眠,一夜无梦。翌日,小狐狸迷迷糊糊转醒,却是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只疑惑地看向将自己搂于怀中的饕餮。“你怎么在这儿?”饕餮不喜被平白打扰,闻言也不答话,只搂紧怀中存粮,继续沉溺于食物环绕的香甜美梦。小狐狸猝不及防被搂了个结实,它眨了眨眼,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亦也就着这姿势继续睡了。此后,这便成了习惯。……较南些的地方,白帝来的日期似也晚上那么几分。转眼已是仲秋,可午时日头依旧毒辣,只在早晚间悄无声息地浸上几缕微凉。胡逑此刻已习惯了作人类打扮,穿着虎三娘送来的衣裳,混在纷杂的精怪群中,装作自己亦是其中的一份子。这白虎神殿,每日来往的精怪大多是一些小妖,不是东家吃了西家的草,便是因鸡毛蒜皮的事儿打了一架,凡此总总,却是都交予白虎一族裁断,所得结果倒也素来公正。于是乎,这方圆千里的山头,若论声望最高者,无妖敢与白虎一争。只是那些肇事小妖,每每来此,要么是哭哭啼啼、声泪俱下,要么是满面愠容,怒发冲冠,鲜少有平心静气的,偏生小狐狸此时玩心重,与它们接触久了,便也有样学样地模仿起来。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久了,饕餮看着也心烦。无需旁人指点,它自知这样不好:一只狐狸学成了兔子做派,这怎么是好?寅时,天还未亮,山门已开。小狐狸早已摸透了流程,加之前一日的热闹劲儿还未看够,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匆匆摸了件外衣套在身上就往外跑。饕餮尾随其后。小狐狸早早候在了殿外,翘首以待。未过多久,两只猞猁鼻青脸肿地走了过来。“他偷吃了我养的鸡,偏还不认,见我找上门,二话不说先将我打了一通!”“你那鸡成日跑到我棚下作威作福,我看它不惯,吃了又怎的?”“你未免欺人太甚,先是霸了我的屋子,现又吃我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