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次阿图赞布也跟着来了上京的缘由,永宁帝特派贤王带着礼部的人去接待阿图赞布。
至于姜嘉月和那棺椁,早已被永宁帝另外派人接进了宫中。
永宁帝得知谢轻舟的死讯后,便早早地置办好了停棺的地方。
此时,姜嘉月便随着那棺椁一起被带到了太清宫,永宁帝也早在太清宫中等着。
姜嘉月抬头看了眼太清宫上的匾额,而后低垂着头,静默地站在棺椁旁。
太清宫历来是皇帝停棺之处,如今永宁帝却让谢轻舟停棺于此,让人不得不揣测永宁帝此举的深意。
永宁帝挥退了搀扶他的大太监,招手让姜嘉月上前来:“你来扶着朕。”
闻言,姜嘉月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永宁帝的手臂。
永宁帝上前几步,抚摸着眼前的棺椁,眼中带着沧桑与泪意,伸出去的手也微微颤抖着:“朕以为朕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当朕看见这棺椁,想到里面躺着的是轻舟那孩子时,朕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朕也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姜嘉月低垂着头,只是用心搀扶着永宁帝,并没有回话。
永宁帝说出这番话也没指望姜嘉月回他些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早知他会在五夷遇害,我便怎么也不会放他去了。”
永宁帝说完,一双厉目狠狠刺向姜嘉月,疾声厉色道:“他死在了五夷,你却活着回来了!他离开上京时是和你一起的,你说朕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你也下去和他一起做个伴,好让他黄泉路上不要孤单一人?!”
姜嘉月听见永宁帝这样说也不惧,而是抬眼直视着永宁帝,镇定开口:“陛下不会这样做的。”
永宁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嘉月,饶有兴味地问道:“哦?你又怎知朕不会这样做?”
“因为他不会舍得我死,陛下便也不会让我下去陪他。”姜嘉月淡笑道。
听言,永宁帝从姜嘉月手中抽回了胳膊,顺着棺椁就地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地上:“坐这,陪朕聊聊。”
姜嘉月也不管地上有没有灰尘,顺着永宁帝指的方向盘膝坐了下去。
姜嘉月看着眼前发间已带着丝丝白发的永宁帝,长长叹了口气:“陛下这些年,苍老了许多。”
永宁帝睨了姜嘉月一眼,冷哼了一声:“这宫中,现在也只有你敢仗着谢轻舟对你的情意这样对朕说话了。”
永宁帝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年,他们明知朕因为灵妃的熏香身体受损,但却没有一人敢直言进谏,反倒任由朕就这样衰败下去。不过朕也不怪他们,总之是朕自己选的这条路,苦果自然也要由朕咽下去。”
姜嘉月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永宁帝看着默不作声的姜嘉月,突然问道:“朕记得,你和轻舟是相识于永宁二十一年。”
见姜嘉月点了点头,永宁帝半垂着眼,叹息道:“如今已是永宁二十六年,仔细想想,你们都已快相识了五年去,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了。看到你们,朕恍惚间竟想到了少时与妙青相处的时候……”
听到这,姜嘉月便知道永宁帝接下来要说他和哀后的故事了。
果不其然,永宁帝停顿了一瞬而后继续道:“我与妙青自小在边关一起长大,我一直以为,日后她必定会是我的妻子,却不想宫中却突然传来了旨意,让她入上京待嫁,嫁的还是那天生蠢钝的哀帝……”
永宁帝讥讽地笑了笑,又继续回忆着过往:“我身边的人怕我闹出什么事来,联合着妙青一直将我瞒在鼓里,直到哀帝迎娶皇后的那一日我才知道,我的妙青成了别人的妻子……”
永宁帝捶着自己的胸口,苦涩道:“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怕我的一言一行传到上京,会让她在皇宫中如履薄冰,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做……”
“但是我怎么甘心看着妙青嫁给这样一个人?!于是,我花了五年的时间登上了皇位,那时我满心欢喜地想,我要让妙青成为我的妻子,哪怕背上全天下的骂名。”
“但是妙青不愿,不仅如此,她还想触柱随那蠢货而去!我拦住了她,把她藏在了关雎宫中。我想着,总有一日她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皇后。”
“后来,妙青怀了我的孩子,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我原以为,自此之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转起来,于是我便放心南巡去了。可当我回来时,看见的却是已经化作一团灰的妙青……”
说到这,永宁帝的眼中已经湿润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朕原本以为,这一生便要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朕却突然见到了轻舟,他那张脸让朕一下想到了妙青。朕让人去查,他们却什么都查不出,但却让朕更加坚信轻舟就是朕与妙青的孩子。”
“朕本想向天下昭告他的身世,让他成为朕名正言顺的太子,继承朕的一切。但朕想到那被烧毁的关雎宫后,朕便知道如果朕当真这样做了,他必然会怨恨朕一辈子。”
“朕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让他做着自己无拘无束的康王世子。朕想着,不认朕便不认,朕只要知道朕和妙青的孩子还活着,朕还能时常看见他便好了。”
“可是现在朕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姜嘉月!你告诉朕,为什么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最后两句话声嘶力竭,带着永宁帝这些年来的怨恨和不解。
姜嘉月依然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淡淡问道:“陛下当年已有了先后,又为何不愿与先后好好过日子,非要去毁了沈娘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