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即鹿看见段从祯站起来,在他身边的柜子上找些什么。柜子上放着的都是医生开的药,让他明天早饭后吃。“段哥,你去哪?”即鹿半撑着身躯,有些茫然地看着往门外走的人。“我去看看谁家小孩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哭。”段从祯把刚刚挑出来的药攥在掌心,拉开病房的门,“一会儿回来。”“……”即鹿心里一紧,本想叫他别去,又怕惹他生气,只得生生咽下,点了点头。他知道段从祯一定是生气了,他不喜欢看人哭,更不喜欢小孩子,刚刚那小孩哭声这么大,一定是惹段哥不耐烦了。即鹿想不到,段从祯会把那小孩怎么样。恍神间,哭声戛然而止。即鹿微愣,眼神重新聚焦,担忧地望向门边。几分钟后,病房门被推开,段从祯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关上房门。“段哥,”即鹿听着外面已经没声音了,喉咙紧了紧,“那小孩怎么了……”段从祯轻飘飘扫他一眼,“掐死了。”“……”即鹿一时错愕,“你……怎么……”“他打扰到你睡觉了。”段从祯理所应当,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起伏,语气也稀疏平常。即鹿苦笑,声音都有点发颤,“段哥,你在开玩笑吧……”“嗯。”段从祯说。“……”看他一脸茫然,段从祯勾了勾唇角,像是讥诮,“就是给他吞了两粒药,没动他。”“什么药?”即鹿小心地看着他。段从祯不耐于继续回答,啧了一声,“关你什么事?不哭不就得了?吵得要死,我让他闭嘴还不好?”即鹿低着头,被他骂得心寒,嘴上还是温顺应了,“……嗯。”“那你怎么还不睡?”段从祯看着他,眼神冰冷,“你也想吃药?”“不、不想。这就睡。”即鹿连忙否认,滑进被子里,迅速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犹豫着偏头望向段从祯。察觉到他的目光,段从祯抬眼,淡淡地看着他。“能不能牵一下我的手?”即鹿咽着口水,小声询问。没说话,段从祯垂眼,望着男人露在被褥外的,插着针头的手。手腕瘦削,手指修长,皮肤冷白,埋在皮肤下的血管或紫或蓝,看上去有些病态,手上还有数不清的细小伤口。久久没有听见回答,即鹿恍神一瞬,手指也有些抖,蜷缩起来,像是这样就能藏起自己的不安。半晌,段从祯才懒洋洋地开口,“怕我跑了?”话是反问,语气却并不愠怒,即鹿听出他在开玩笑,也大着胆子摇头,“不怕。”“斑比,”段从祯深深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能看出你在撒谎,对吧?”“……”喉结上下滑动,即鹿垂眼,眼睫抖了两下,还是老老实实说,“怕。”怎么可能不怕,他最怕的就是段从祯因为他有病把他扔了。他最黑暗的那七年就是靠着段从祯这个名字活下来的,段从祯就是他唯一的念想,怎么可能不怕呢?听他说了实话,段从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却仍然伸手,虚虚地握在他打了针的手上,“这么喜欢我?没我睡不着?”即鹿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倾慕和欲望,听见他这么问,毫不犹豫地点头。就是太喜欢他了,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即鹿好不容易从肮脏不堪的泥里爬起来,就为了见他一眼。太喜欢了。都快不受自己控制了。指腹轻轻摩挲即鹿的手腕,段从祯避着针头,难得温和下来,“睡吧。”“嗯。”即鹿唇角扬起,屈指勾住段从祯的手指,“晚安。”没有回应他的晚安,段从祯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斑比,你知道福利院那么多小孩,为什么我会挑中你吗?”手腕一顿,即鹿蓦然睁眼,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但是整个福利院,的确,段从祯只对他友好,从来没有跟别的小孩子接触过。“因为我妈妈喜欢你。”段从祯看着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点隐晦不明的情愫。话音一落,即鹿立刻就明白了。段从祯的母亲是一个特别温柔良善的人,资助福利院,还让那些小孩子上学,因为她喜欢即鹿,所以她的儿子也会受到濡染,对自己友好。即鹿怎么都没想到,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遭受那种无妄之灾。这还是段从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母亲二字,即鹿看着男人眉眼间藏不住的低落,心口泛疼。不管还插在手背上的针头,即鹿翻转手腕,轻轻握住段从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