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不能交给刑部处理。”却听一把柔软似二月初来乍到的春风般的声音,有力地打断道,“纵然我们也有嫌疑,但最难以解释的,仍然是拿着凶器的嘉嘉公主,刑部与庆王的关系众所周知,若刑部揽下,恐有包庇之嫌,维护之疑。”柳芽侧过脸,打量着几男几女中,此刻说话的,穿着牙黄灰色锦衣袍,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子,就听一把比风还能吹走沉闷的清凉声音含着悠悠的笑道,“真不愧是御史台大夫的长孙,当届的状元郎,字字句句皆公正公允。”莫浓羡拱手道,“门主廖赞。”而后笑道,“看来案子已有归属。”柳芽看着迅速而有秩序地到周围搜证的初级捕快们,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回头毫不客气地瞪着那抹悠然自得的浅紫色,“我出门时,你是不是诅咒我了?”不然怎么这么倒霉呢,好好的休息日,真的就这样没有了呜呜呜。“我像是这般黑心的上司吗?”宇文秋页很无辜地表示自己十分无辜。“你哪儿不像是这般黑心的上司了?”柳芽轻哼道,阔步朝那叫巧儿的小丫鬟走去,“我只要她,其余的,你们自个儿琢磨着安排吧。”想了想又道,“二哥哥不是刑部的人,刚一直和我在一起,不需避嫌,也与我来。”话毕,不管众人惊疑不定的复杂神色,拉着不知所措的巧儿和屁颠颠跟上的杜星原便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柳芽直直地看着小丫鬟,用半凉不冷的语气道:“听好,以下对话均为六扇门问取口供,若你敢说半句虚言,是要挨二十板子的。”巧儿忙不迭惊恐地点头,就听柳芽幽幽地道,“你可知,你家小姐平日与谁交往密切?”“这,这——”巧儿犯难道,“小姐在府中不受待见,平日根本没有交往密切的人。”她苦涩地抹着眼角不自觉溢出来的泪花道,“我是三年前,才被管事麽麽派作照料,小姐那么个小院子,又残旧又简陋,冬冷夏热的,府中别说小姐少爷们,便是下人们也嫌晦气不愿来。”“既然在府中不受待见,为何今日又能与他们一起出来郊游?”巧儿更加哽咽了,“是小姐在夫人那跪了半夜求来的,若是不出来,定也就不用被害。”怕只怕呀,今日不被害改日也会,柳芽想到死者肚腹中已然成形的孩子,默然叹声。兼当捕快巧儿往原路而返后许久。柳芽还在想着什么,忽觉一抹温暖抚上眉头,就听笑盈盈的声音道,“你在想什么呢?”“二哥哥对那些人可有了解?”柳芽松开拧紧的眉头问。杜星原道,“近年行义侯府在京越发低调,若非与刑部尚书府那一层亲戚关系,怕是已经没落了,我知道的,只有侯府大小姐西门茜和她们同行的富商之子高鸿曾是指腹为婚的关系,可惜三年前,被高母嫌晦气退了。”“现行义侯夫人是继室,西门茜生母难产而逝,不知几时开始,被人讲成她克母,又于三年前被流氓当众轻薄,露了半副身子惹了笑话,随着流言蜚语,越发遭人不喜,这般年纪了,虽是嫡出,却连门亲事都没有。”他叹出一声深长的可怜,才又继续道,“刚才不是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站在西门珊旁么,那是他们的表哥郝仁,当届的榜眼,约莫三年前吧,与他妹妹一起住进了行义侯府,似为认真读书,鲜少在宴席中走动,算起来我也只见过他三次,前两次都在考场外。”“侯府世子西门靖,出了名的纨绔,把青楼当半个家,倒一直没听过什么不好的事。”杜星原摸着下巴道,“至于状元莫浓羡,别看他长得温温润润的,其实骨子里和他爷爷一样倔,眼里容不下半点污一丝垢,瞧他连庆王的面子,都敢不买账就知道了。”见杜星原再无下话,柳芽笑道,“二哥哥怎知我怀疑凶手是男子?”“你拉着那丫鬟离开之前,一直悄悄打量他们的反应,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你别想可以瞒住哥哥我。”杜星原得意地抬起下巴,又好奇问道,“怎样,小芽儿现在可有眉目了——”“我也很想知道,柳检验可有眉目了。”一抹紫色翩然而来。柳芽被他的理所当然气笑了,“门主怎么又忘了呢,我只是一个验尸工,不管查案的事。”“那我下次会记得,进宫时再请陛下添道旨,在你检验一职旁加上‘兼当捕快’四字。”她再次败在他战斗机级别,一笔一划都是大写加粗的无耻中,唇边扬起一抹凉飙飙狡黠,“我有没有眉目,门主等会儿就知道了。”柳芽纤瘦的身子轻扬地一转,愉快地哼着满是恶趣味的小曲儿朝原路而回。然,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案发现场竟多了十数个御林军侍卫,还听已然从惊吓中抽回思神的嘉嘉公主,拽住庆王玄银色的衣袖子不依不挠地哭嚷道,“我不要柳芽验尸,我信不过,谁知她会不会借机诬蔑,京城那般多仵作,梁侍郎不能过来可以换别的人!”“那我便如了公主的意,不验这尸了。”柳芽嗤笑道,“免得辛苦一场还得被人糟践。”“不过,公主可别后悔哦,我们六扇门,人手短缺到检验也得当捕快使用,短时间内没办法找到合适的仵作继续验尸的工作,只能委屈公主与八位公子小姐,到我们牢房喝喝茶了。”柳芽仿若看不见他们接二连三变得难看的脸色,悠然道:“我们牢房近日才重新洗刷过,干净又整洁,空气中还残留阵阵清新的熏香,保证可让各位住得安心,吃得开心~”公报私仇嘉嘉公主整张脸都绿了,“大胆!堂堂御封的三品公主,岂是你等粗贱之辈可随意侮辱!”“天宗皇帝曾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知法还犯法,罪加一等,判车裂之刑示众。”柳芽淡然笑道,“公主难道忘记,刚才你还拿着凶器坐在死者旁边吗,既是众目睽睽之下的疑犯,又暂无证据可证明公主无法行凶,为何不能坐牢待审?”“且,公主大可放心,我们六扇门素来依法办案,以理服人,对疑犯动刑这种暴戾恣睢,丧尽天良的事,是不屑做的。”“你你你!”嘉嘉公主绿了的脸又红了,咬牙切齿道,“你分明是公报私仇!”“公主爱好公报私仇擅于弄虚作假专喜暗箭伤人,不代表旁人亦如此。”柳芽嗤声道。嘉嘉公主红了的脸,又迅速地黑了,还欲再语,就听庆王轻咳一声道,“本王早有听闻,柳检验聪颖过人,精明强干,想必这件案子已了然于心,不过尚有算量暂时不便公告罢了,但在场受牵连的各位皆是勋贵世家,若贸然押进六扇门,恐会惹起慌乱,致流言纷纷。”“庆王的大帽子搁下来,也暖不了我被泼了冷水的心,谁想辛苦一场,日后还被人指着背脊骂个狗血淋头呢,是公主不愿我验尸的,便只能劳庆王费心,另找高明还公主清白了,免得以后柳芽作为检验接一个案子,就被人怀疑一次。”说罢,柳芽转身就走。“小芽儿。”杜忻辰适时唤住她。柳芽原以为他打算劝她,怎料他道,“我送你回京。”唇边的倔强,瞬间绽为深春最灿烂的花儿,柳芽点头应道,“好。”宇文秋页和杜星原带着两个捕快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剑拔弩张的画面。嘉嘉公主的脸色宛如打翻调料盒子,红里透着黑,青里散发着紫,瞪着柳芽身影的目光,仿若想生吞了她,旁边的庆王如身处严寒之地,丝丝冰凉从眼底蜿蜒至慢慢勾起一抹笑的唇边,“嘉嘉,向柳检验道歉。”“!”嘉嘉公主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庆王,便是旁人亦觉有雷炸于耳边,匪夷所思地看着脚步不顿的柳芽,便听一声又气又委屈的哽咽响彻林子,“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