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生来便是金玉明珠一般的人物,如今权倾天下,又有挚爱相伴,漫漫长夜中,大概,永远不会念及自己这个不轨叛臣吧? 他微笑着,眼中的笑意逐渐冷却,终究凝为平日的无波无绪,正要卷起画轴,却听身后有一声清脆声响。 蓦然回头,却见萧淑容端了满是水果的银盘,在五步开外怔怔看着自己手中的画,连盘边小银刀落地,都浑然不觉。 “臣……臣妾失礼了!” 萧淑容很是艰涩的挤出一个笑容,仿佛不胜惶恐,手脚轻盈微颤,却终究捡起了地上的银刀。 朱炎并没有责备她,他回身望去,幽暗灯烛下,萧淑容那轻蹙颤动的弯眉,实在是象极了那人…… 他深深凝望了一阵,这才回过神来,接了盘中青果,默默放入口中。 萧淑容体贴的替他擦了唇边汁水,咬了咬唇,轻声道:“世子那边,好似哭得很难受……” 朱炎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休要提那孽障。” 萧淑容以袖掩唇,越见柔弱,“您真要废了世子吗?” 她眼波流转,有些怯怯,却终究问了出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朱炎一听又是此事,倒是于百无聊赖中生出冷厉笑意来。 萧淑容定了定神,细声道:“世子也太不象话,废不废只是您一句话——只是新的储君人选,倒是十分要紧。” “哦?那你认为……寡人该选谁呢?” 朱炎几乎是饶有趣味了。 “这些都是社稷大事,臣妾也不懂……只是……” 萧淑容双目闪着莫名的光芒,柔声道:“您目前仍是青春鼎盛,又何必太早做决定?” 朱炎黑眸幽光一闪,仿佛不曾想到她会如此作答,随即,心下却是了然,又失声笑了起来。 他想起黄昏时分,王后那尽力掩饰,仍略显急迫的追问,“世子若废,便该论嫡……王上宜早下决断。” 他笑着无声叹息,萧淑容有些奇怪的娇嗔道:“王上,您在笑什么?” 朱炎敛了笑意,徐徐道:“我笑你真是伶俐——哪里是我青春鼎盛,倒是闵儿一日日长成,转眼几年,便会是聪颖出众的少年人!” 萧淑容被他一语倒破,面上有一丝窘红,却终究娇嗔为笑,“那也要看他本身造化才行——要是如某些人一般,小时聪慧,大渐泯然,那该如何是好?!” 朱炎知道她之所指,乃是王后所生的朱瑞,于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什么样的娘亲,便有什么样的孩儿。” 无间 萧淑容乍听这一句,竟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却因朱炎那平静深邃的黑眸而心中一凛,若无其事笑道:“臣妾是个最懵懂呆顽的,比不得王后的雍容睿多智。” “如她那般思虑过甚,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炎淡淡说道,苍青色玄龙纹袍袖轻拂之下,正要继续看案上奏文,此时却又侍从垂手而入,并不禀报,却是默默呈上一封三色彩纹的密件。 朱炎看见繁密三色,却已心中一动——三色齐聚已是非同小可,已然入夜,却仍急急送呈自己手中。 拆开一观,眉间微微一动,心下却是狐疑更甚,面上神色却有些古怪。 萧淑容在旁察颜观色,何等剔透的人儿,此时也柔顺小声问道:“王上,怎么了?” 闪烁灯烛将人影映得朦胧,明丽红袖摇曳,却是丝毫没有偷眼去看密件,而是关切的抚上朱炎的肩。 朱炎反握她的手,“也没甚么,只是朝廷要派使者前来。” 满殿寂静里,灯花啪的一声爆开,将人的眉目都照得剔透,朱炎眼中的光芒,在这一瞬灼亮不可逼视。 “正是多事之秋,他们来做什么……” …… 睦元殿里,松明高悬,庭中两列金缸中热油也点燃起来,照得宛如白昼一般。 所有人按贵贱长幼或站或跪——夜色已深,他们都是被急急唤来的,所有人或惊或疑,却在触及朱闻幽冷目光时,不敢再抬头。有机灵的思及这几日的风波,顿时吓得双手哆嗦。 “这几日全殿上下都不太安宁,你们也都辛苦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朱闻没有雷霆大作,而是轻声缓缓道出。 他目光扫视所有人,那种异样平静的目光,不知怎的,却让人心中越发不安。 “本君自从到了王城,修身有余,说到齐家,倒真是让人看了笑话。” 他声音仍是平平,却已有人承受不住,浑身筛糠一般颤抖,有胆小的,已然瘫软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