燮王抹了把脸,面上倦意清晰可见——祭祀册封专用的泰安殿这一榻,朝野都觉颜面无光,更透着不祥的意味,朱炎自己却根本不信这什么天现警兆怪力乱神,他躬亲过问,将工部内造局等一干人统统锁拿严责,果然其中有人中饱私囊,历年修缮所用的砂石木材大多谎报,泰安殿表面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却是不堪一击,所以雷电一击,竟碎得齑粉一般。 朱炎忙了这两日,好容易喘口气,这两个朝廷来使却是又来找晦气,他心中却是烦躁不堪。 朱闻微微挑眉,薄唇边闪过桀骜的冷笑,黑眸在殿中越发幽冷,“这两人都成了王城笑料,还有脸来告状?!” 他冷笑更甚,“就这两块料,我要让他们死于非命,他们走不出那条街!” 他说完,便冷眼看朱炎的反应,果然朱炎哼了一声,却并不见如何恼怒,“他们自己惹的事,你也没必要火上浇油,平白落人话柄。” “儿臣知道了……” 朱闻躬身称是,神情好似心悦诚服,略一停顿,却又低声解释道:“其实这次儿臣是故意扫了他们面子的……就算是朝廷来使,也不能在王城里如此飞扬跋扈,任意搜查——他们眼里,还有父王您的存在吗?” 朱炎微微一笑,丝毫不见怒意,只是眼中光芒一闪,显示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我已经老了,他们也没必要对我敬畏有加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朱闻一点就通,也随之轻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来这一趟,又是为了我燮国的王位?” 这么一个忌讳敏感的话题,他却毫不在意的说出,燮王朱炎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何以见得?” “若朝廷真有其他旨意,派一人前来便可,这么两个路数不同的使者,要么是来唱双簧,要么……” 他目光微微一凝,却仍带着毫不在意的潇洒,“是来为各自属意的储君人选推波助澜。” 燮王朱炎听得大有兴趣,笑着问道:“那你认为,他们分别支持谁?” 朱闻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选,绝对不会是我。” 他一派潇洒自在,说话简直是直截了当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步。 朱炎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听朱闻漫不经心道:“儿臣有自知之明,平素里远在边陲,什么达官贵人也不认识,也不耐烦跟这些人周旋套交情,更不可能答应他们‘即位’之后便能割地让权——儿臣是个不肯吃亏的人,朝廷跟我打交道,只会赔本而已。” 朱炎被他这惫懒蛮横的口气弄得哭笑不得,心中的疑心倒也慢慢去了,看着这向来不受待见的儿子这般强项笔挺的身形,心中倒是多了不少好感—— 他就算再桀骜不轨,也不会跟朝廷那群人搅和在一起…… 朝廷! 朱炎默念着这两个字,仿佛要把它们咀嚼下肚,沉吟一阵,却也终究恢复了面色—— “之前便说要派使者,如今一来两个,到底是想做什么,不妨观察一阵再说。” …… 天朝皇城南林殿 “之前便说要派使者,如今一派两个,石君侯连这也要插一手,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吧?” 一位心腹部郎不屑的讥讽道。 萧策微微摇头,“他平时不会这么露痕迹,现在,是急着在我之前找到某物。” 迎着属下惊讶不解的目光,他想起一个月前与长公主与石秀会面的情形—— 小印 珠帘如雾,于昏暗中闪烁不定。鲛绡直落而下,将所有窗页都遮挡得密实,只剩下左侧的一只鼎炉中香烟袅袅,吞吐中越见迷蒙。水晶盘盏中,一柄缠丝黄玉如意被随意搁在其中,原本是主人的爱物,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把玩。 重重珠帘后并无任何人声,只偶尔有头冠璎珞轻碰和衣料的摩挲细响,显示主人并非如表面一般宁静无波。 萧策高踞座中,仿佛有些不适应这昏暗气闷的气氛,微微皱眉,却终究沉思不语,竟是看也不看在场两人。 另一侧的座中之人终究忍耐不住,轻咳一声,笑道:“清远侯仍在心疼吗?你也真是怜香惜玉……” 萧策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屑之下,却是连冷笑也懒得了,“石君侯何时成了人肚里的蛔虫?” 石秀碰了个硬钉子,却是丝毫不见困窘之色,若无其事的笑了一声,道:“我只是担心清远侯你伤心过甚,为儿女私情所累,如今见你精神尚好,倒是甚感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