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漆黑,唯有星光可见,红枫在夜风里疾驰,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夜枭鸣声。秦书成心中狂跳,满身大汗,嘴唇有腥咸味道,想是咬破了,却是无暇,只顾伏在马上,眼盯紧前方。不知奔驰了多久,远远看见前方有一堆篝火,旁边有些车马,并许多人影晃来晃去。秦书成远远勒住战马,下马,拍了拍红枫的脖颈,就蹑手蹑脚向那方走去。红枫自在一旁寻草吃。
看看将近,却是一座树林,林中一片空地,一个火堆,众人都是短打,有些似人家的小厮,有些却像是打手。秦书成隐在一棵大树后观看,这些人七嘴八舌乱哄哄在说什么,却听不太清,只听其中一人大声笑道:“咱们少爷就是洪福齐天,逃掉的美人又失而复得!”其他人纷纷附和,又喝酒吃肉。秦书成看了一圈,却不见有人像他们说的少爷,也不见张擎。心中惊疑不定。四下仔细打量,才发现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在另一边不远处的黑影中若隐若现。马匹已卸下,车头用粗木支得结实。心里有谱了,遂暗暗转到马车方向,贴在马车另一边,避开众人视线,耳边听见车内一人说道:“你从了少爷,今生富足无忧,你要不从我就还卖你回春风院!”又听到车内翻滚之声,并咂咂之声,似是有人在亲吻。
秦书成轻轻挑起车窗帘子一角,就着昏暗火光向内看,一人背对车门,怀中抱着一人,昏暗中只看见被抱之人脸色雪白,眼神明亮幽深,却是被绑着手脚,正奋力挣扎。正是张擎!
秦书成目眦欲裂,顾不上再听,暴起跳在车上,一把掀开门帘,五指握爪,抓住背对那人的脖领,大力甩出车外,并未回头,只听轻微“咔嚓”一声并一声惨叫。秦书成不屑去看,伸手扶住张擎,抱在怀内,低声道:“别怕,大哥来了!”
张擎眼见不能自保,本在奋力挣扎,牙关紧咬,身上绷得紧如弓弦,一霎之间,情势逆转,耳边听到秦书成声音,不谛天籁之音,泪水瞬时奔涌而出,无声流下。秦书成紧紧抱住张擎,用手去擦他脸上泪水,口中只道:“别怕!大哥在这里!”伸手解开张擎被捆的手脚。张擎稳了稳神,活动活动手脚,哑着声音叫了声:“大哥,我没事!”秦书成又上下摸索了一番,看他并无伤痕,放下心来,才有时间听车外声音。
车外人声鼓噪,夹杂着呻吟之声,有人叫道:“竟敢伤了我家少爷,就叫明年今日变成你祭日!”“滚出来,不然剁了你!”
秦书成安抚了张擎,让他躺着休息,自己一掀门帘弯腰出来,盘腿坐在车头,冷笑一声,闲闲地扫视了一眼,不语。鼓噪嘈杂之声瞬间静音,有刀呛啷落地,众人纷纷后退。突然人群后一声喊:“妈的!给我杀了他!”又立刻哎呀哎呀呼痛。
打手们见主人发话,虽然心里没底,仗着人多,拿剑持刀,一拥而上。秦书成跳下车,悠闲辗转几番,众人只见人影晃动,来不及反应,片刻之间刀剑声音响亮纷杂,落了一地。皮肉被击之声,身躯落地翻滚之声,抱头抱腿呼痛唉吆之声不绝于耳。
秦书成负手在后,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向柳清辉走去。柳清辉几乎肝胆俱裂,托着伤臂,半躺在地上连连后错。秦书成走到他面前,起脚把他挑起,将未落下,一脚踹去,只听“嘭”的一声,落在一丈开外,一声惨叫,没了声息,却是昏了过去。秦书成又向前走到柳清辉身边,抬脚就要向下踹,远远听张擎喊道:“大哥不可!”秦书成放下脚,转身。众人有的还在翻滚不止,也有坐起的,也有半躺的,纷纷连滚带爬让开一条路。
张擎出来,倚在车门上,脸色雪白,但神色已定。秦书成过来,坐在车辕,探身摸摸他头问道:“怎么出来了?夜里凉了,你进去吧,我来摆布。”张擎道:“大哥,你别杀他,杀了他反倒辱没了你将军的身份。只需给他银子把卖身契要过来,削了奴籍,从今往后再无牵涉就行了。”秦书成笑道:“都听你的。”
转身下来,走到柳清辉身前,已有家奴将他叫醒躺好。见秦书成来,怕得几乎吐血。秦书成冷冷道:“张擎和小盏的卖身契呢?”柳清辉虽怕,却犟嘴道:“他是我家逃奴,我不卖,将军就能不讲理么?”秦书成不说话,只抬起脚。柳清辉大骇:“啊~~别踹,在这里!”示意小厮从他衣领中掏出一个锦缎荷包,打开,掏出两张纸,写着姓名、卖身时间,并手印。
秦书成看了看,拿回来给张擎,张擎其实并未见过这卖身契,只说还要拿回去给小盏也看看,怕不是真的,怎么那么巧就带在身上?秦书成点头。转回身又看向柳清辉,众人纷纷跪下磕头,口中叫老爷饶命,我等也是为了有口饭吃,砰砰磕头不止。
秦书成想了想,指着众人道:“快滚,你们少爷并一个小厮留下,再让我见到尔等,我就不客气!”张擎听到,暗笑了一下,心道,这次你也没客气。其实张擎不知道,一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将军,不杀他们就已经很客气了。众家丁并打手呜地一声散得没影了,只剩柳清辉凄凄惨惨躺在地上,贴身小厮在旁战战发抖。
看看已是后半夜了,秦书成让那小厮套上车,点了灯笼挂在车前,让张擎进车里睡下。车内豪华舒适,被褥吃食茶水火烛皆有,张擎吃了点东西,喝了杯茶,先躺下了。秦书成提着柳清辉横放在车辕,呼哨一声,红枫跑过来跟在车边。自己也进车来,握着张擎的手,吩咐小厮赶车回南水城。守军见是秦将军持令归来,忙开门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