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庭霜把年终结下来的货款存入富康银号,三千二百两银子,得银票四千两银子。他自觉得意,办完事后回家给父亲说了。孟克俭听了皱了皱眉头,道:“咱家银钱上的往来一直是大恒银号办理,现在换成这家不大妥吧?”
庭霜说:“知府大人办的号子,有官银在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我也不好拒绝,好多商户都在那存了钱。”
孟克俭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他小心做事。
庭霜答应着,回到前院看人送年货,把庭辉揪过来帮忙,说:“你也学着点,都老大不小了别只顾着玩。”
庭辉不情不愿地裹着狐裘抱着手炉坐在廊下看。庭霜拿着单子点数,一抬头见庭芝放学回来,正要招呼,却见他躲躲藏藏,低着头准备从侧门到里院去。
赶紧叫住他:“芝芝,你是不是放年假了。”
庭芝只得站住,庭霜一见吃了一惊,只见他脸上有血,额头也青了一块。
“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庭霜问他。
“哦……摔了一跤。”庭芝不敢抬眼,胡乱回答。
“少糊弄人。”庭辉也过来问,“一看就知道是跟人打架了,肯定是在学堂里跟同学挥拳头了,少瞒我,当初我在学堂就是天天打架过来的。你不好好读书打什么架,到底为了什么?快说,不老实交待小心我削你。”
庭芝被他一吓,说了事情经过,原来学堂里有不少官员的子弟,很瞧不起他这商人之子,常说些怪话,眼看要放年学,有个调皮的故意伸腿绊他,害他摔破了头,他起身理论,对方嘴里不干不净的,他气急了,才和别人挥了拳。
庭霜直皱眉头,看庭芝容貌清秀文弱有女儿之态,居然让某些人起了歪心思,他向来隐忍,如果不是对方太过份,他绝对不会和人打架的。
庭辉却是大怒,一拍桌子:“什么?有人欺负你,你小子怎么不早说,早点教训那帮人也不至于这样,是哪个混蛋?我找他去,看我不揍他个半死。”
庭芝赶紧拉住他:“二哥别去,今天放年学,他们都回家了,学堂已经没人了。”
庭霜说:“芝芝你回去休息吧。”
待庭芝走后又对庭辉说:“芝芝不想让人知道,也是怕父母担心的意思,怎么你反而要把事情闹大,这么大了反而不如弟弟懂事。”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民不和官斗,人家是官家子弟,我们打回去肯定吃亏的。等开春想法子请个先生在家里教就可以了。”庭霜好好劝慰,又笑道:“平时你欺负他,这会子看他被人欺负,又急着替他出头了。”
庭辉撇撇嘴:“我欺负他没关系,但是别人欺负他,我当然要保护他了,他是弟弟嘛。”
庭霜笑笑拍拍他的肩,心里安慰了些。这家伙,平日里嚣张,其实倒是个嘴硬心软的货。
接下来事务繁忙,结完账伙计们也要回家过年,庭霜摆酒替父亲为伙计们送行,兼酬谢一年的辛苦。然后忙着自家过年的事情,祭灶,扫房,贴春联桃符,送贺年卡。
中国是使用贺年卡最早的国家,从宋代就开始了以名刺拜年的习俗。这名刺很讲究,给跟自己地位差不多的人送名刺可送普通名刺,给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送,则送大的,用双名刺,将对方的姓名职务写得很大,将说的话写在另外一张称做“副启”和纸上。
这种讲究庭霜还是头一回听说,更觉得脑袋发晕,好在哪家用大的哪家有普通名刺,有往年的旧例,挑好名刺,让小书法家庭芝用正楷写了。用贺年片拜年,倒省了主客许多事。
因为过年是人们最重视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要玩乐,店铺全部关门,所以一切要用的东西必须提前准备,不象现代社会,年初一超市也开门营业,不愁买不到东西。方便是方便了些,但是年味淡了许多,感觉和平时没多大差别。
旧时过年,节日气氛极厚,仅仅厨房里的年货就堆得象山,准备祭祖祭神的食物不是一件轻松活,杨氏带着家里的女人一忙就是几天,打年糕,做点心,蒸花馍,包饺子,有时甚至忙到半夜,虽然忙碌,却也是其乐融融。
刚出锅的油果子,炸大虾,金红油亮,香得让人流口水。只是这些好吃的要先祭祖才可以吃的。
庭霜帮忙端盘子,趁人不注意,抓只炸虾往嘴里塞,刚炸出来的虾又香又热,真好吃。他并不觉得这种不敬之举有什么不妥,等祭完神再吃都凉了,凉了味道会大打折扣的,说不定还会消化不良,反正最后都要落进活人的肚子,早吃晚吃还不是一样,想必祖先肯定不会计较的。他才不相信偷吃祭祖的食物会掉牙之类哄小孩儿的话。于是他塞完一只虾,又抓起一只往庭兰嘴里塞。
庭兰鼓着嘴悄悄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赶紧咽下去。嗯,偷吃的东西就是香。
傍晚时堂屋摆好祖宗像,把七盘八碗三牲什么的祭品放在像前的案上,案上铺红桌帷,放香炉烛台香筒等物品。到了祭祖的时辰,做为长子的庭霜把香烛点起来,做为家长的孟克俭带领全家人焚表祭酒,叩头行礼。
祭过祖后就是吃年夜饭。
好吃的东西多得数不清。有全鸡烧栗子,意为“大吉大利”,还有全鱼,意为“连年有鱼”,这两样是不可少的,还有猪头,年糕,枣馍。白面馍做成刺猬状,两颗绿豆做眼睛,活灵活现的,据说刺猬是招财的,所以年夜饭里必有刺猬馍。还有向日葵,盘蛇状的馍,上间塞着许多红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