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跟着车队来到黄河边,前世里坐汽车匆匆而过,连黄河啥样也没仔细瞧过,这一世从开封扶灵返乡,也没心情细看。这一回,他近距离观赏了一下这个孕育中华文明的母亲河。
麦芒色的滔滔巨浪在眼前翻滚,河岸两侧是望不到边的土山。西坠的落日把黄河水涂上一片橙色,一只上行的船只好老龟一样慢慢移动,拉纤的纤夫手脚并用在石崖小道爬着走,唱着拉纤号。
张五哥闷了一口烟,看着眼前的大河,说:“我经常赶脚,在河上渡了不知几次,这船工号子我最喜欢听了。”
船工们世代都在黄河上生活,在木船上漂泊,对黄河非常熟悉,以船为家。在和黄河风流搏斗中,创作出了极丰富的黄河号子。横渡黄河时唱“抛锚号”和“抡大锚号”,船调头有“带冲号”,上码头有“大跺脚号”,从开锚到停船,每种活计都有相应的号子伴奏,从歌词到曲调都雄劲开阔,带着一股质朴气息。
在险流行船时的号子激烈雄壮,尤其是在最险恶的三门峡一段,号子不用歌词,全是“嗨、嗨嗨……”的衬词,到了缓流段,船工号子也变得缓慢悠扬,透着一股愉快情绪。
庭霜听着张五哥讲黄河号子,想象着险滩行船的场面,无比向往。
他们渡的河段缓于缓流区,船工号子比较悠扬,掌舵的船工扯开嗓子:“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几十几个艄公把船来搬?”
其它船工整齐地应和着: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只船哎,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竿哎,九十九个艄公把船来搬。”
“好嗓子,一十八省属第一。”乘客们夸奖。
庭霜听得入迷,觉得胸口象燃了把火,燃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情,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是从电视或书上看看就能体会得到所以老话说的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深临其境,才能真正体味那种感情,好象随着那滔滔的河水一起奔腾倾泄。
过了黄河,后面的路好走多了,天气晴朗,气温很低,地上冻得梆硬,行起路来虽然颠簸,却相对容易些。碰上站头短的日子早下店,就可以看看市镇的风土人情了。
比如过许昌,车队下店比较早,太阳还没下山,庭霜抽空去看了当地的关帝庙,创建于元代延佑年间,到了明代,这里成为华丽壮观的宫殿群。最高的建筑春秋楼非常壮观,旁边竖着两块石碑,一块是明景泰年间立的关王辞曹图,上刻书文,下刻图像。另一通石碑是唐代吴道子画的《关羽勒马挺风图》,是明代翻刻,都极其生动。等把这些文物古迹看完,再上街喝碗又香又辣热乎乎的胡辣汤,再吃两块烙馍,庭霜摸着肚子惬意地回到大车店休息。
这样才算是旅行嘛。庭霜很容易为自己找到快乐,躺在炕上听着脚夫们天南地北的胡侃,也学着吧嗒一口旱烟,呛得直咳嗽,也怪有意思。
接下来的旅程也很顺利,没有风雪泥泞或是大车断轴之类的讨厌事,可以看看沿途景致和风土人情,如果时间不紧还可以游览一下路上的风景名胜。现代交通发达瞬息千里固然方便舒服,但是古时旅途中得到的趣味也是很难得。
庭霜边走边看,正走着忽然前面所有架辕的脚夫下了车,领头的胡君宪也下了骡子。
“出什么事了?”庭霜问道,平白无故的怎么都下车下骡了,还没到站头。
“前面是小商桥。”张五哥给他解释。
“小商桥?”庭霜摸不着头脑。
张五哥告诉他,小商桥是南宋岳飞部将杨再兴杀敌牺牲的地方,后人缅怀,修墓建祠,凡路过小商桥的旅人都下车下马,表示尊崇敬意,没有什么“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标识牌,完全是人们自发地对英雄表示尊敬。
庭霜被感动了,对张五哥说:“咱们去瞧瞧吧。”
前面的胡君宪听见,冷哼一声:“都什么辰光了还想着逛,耽误行程赶不及回家祭灶。”
庭霜躲在张五哥身后朝他一撇嘴,小声嘟囔:“又不是去玩。”
又行了几天路程,终于顺利到达信阳,车队又是一番忙乱,在库房卸了货,胡君宪去相熟的店家进货,趁这机会,庭霜上街看景找小吃。
信阳的传统小吃有勺子馍,以米粉为主,搀二成面粉打成稀糊,加入剁碎的葱姜辣椒黄豆芽和红白萝卜丝搅匀,倒入特别的浅底圆形铁勺里,放入滚油锅中,一会儿,馍自动脱离,周边厚中间薄象个勺子,趁热吃,又脆又香咸中带辣,奇怪的是馍正中有个小孔。
据说这勺子馍是汉代传下来的,刘秀被追杀,逃到这个地方,饿得不行,来到一饭馆门口,用剑串了一串勺子馍也没付钱就窜了。边逃边吃,越吃越觉得可口,当了皇帝后他特意赐钱酬谢。有皇帝做广告,从此勺子馍就名扬千里。为了纪念,做馍时故意在中间做个剑穿的小洞。
庭霜听着做馍的师傅讲故事,觉得有趣,这些传说不管是真是假都很可爱,配着相应的美食更有意趣。吃饱喝足,拿筷子串了一串回客店给张五哥吃。
胡少爷购好新货,大家装好车往回赶,回去的心情大不一样,人人都盼着领了脚钱就回家和家人过年,都鼓足了劲加紧赶路。站头又长,往往到了掌灯时分才能进店住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起身赶路,庭霜自然顾不上看风景古迹什么的。
正行进间,忽然前面冒出一队人马,好几十人,都穿着普通乡民的衣服,却个个蒙着面,手里拿着大刀和长枪,装备虽然不是很专业,但是也能让人知道他们的目标——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