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萧景自嘲地想“我怎么变得这么容易满足了。”
一个皇帝,居然这么卑微。萧景很不忿,使劲撇嘴。
出了宫门,贾环不意外地对上了李琰那张黑脸。只觉得脑仁阵阵发疼,他不怕皇帝,老少两代皇帝都不怕,唯独有些怕这李夫子,因为李夫子在道德上的无可挑剔,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毫无障碍地指责他,他的私心,贪欲,名利心都无所遁形。伶牙俐齿在没有底气的情况下也发挥不了作用。
李相爷没有说古道今,也没摆什么圣人云孔子曰,只是很“善意”提醒他:“皇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风流多情的四皇子了,他现在威重令行杀伐决断,不允许任何挑战帝王的无上权威。他已经成长为一名真正的君主,恩威并重,将臣子们驭于股掌之中,任何人,都要守臣子本分,否则,皇上绝不会容忍。”
如果说老皇帝那句“他爱你的程度远不如你爱他那么深。”成功地打击了萧景的自信。
那么,李琰这番提醒也成功打击了贾环的自信。
回来后,他的确感觉到了萧景的变化,很威严庄重,不苟言笑,让人摸不透,不再象以前那样和他分享秘密,而且眼神闪烁,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在试探他什么。
哪怕在床第间两人耳鬓厮守磨,他也能感觉得到,这家伙有着些许顾虑。
六年的时间,可以使人改变很多。
皇帝的位置,更是能让人改变很多。
“陛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贾环直接问出来,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我有什么心事,你看不出来吗?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萧景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又是年近而立的成年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说你和你老婆相敬如宾让我不爽了?更不好意思问你到底爱我有多深,有我爱你的八成没有?以前要你叫萧郎你不肯,现在连“色狼”你也不愿意叫了,直接叫我“陛下”,这跟其它人有什么区别,可见你对我还是不够爱的。
皇帝这边纠结着,贾环却纳闷了:“虽然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可是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萧景更不快了:“如果你爱我,就算你不是我肚里的虫,你也会知道我的心事。”
贾环不耐烦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难道要我猜?”
萧景也不耐烦了:“非要说出来你才知道,我们之间连一点默契都没有。你居然连猜都懒得猜。”
贾环生气了:“你真是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你才冷酷无情,你才无理取闹。”
“呃……打住。”要吐,怎么琼瑶奶奶的台词都出来了,在更雷人的词出现之前,贾环赶紧开溜,让某个无理取闹的人冷静一下。
被扔下的景帝陛下又悲摧了,看我不高兴,你连哄都懒得哄,知道我有心事,你连猜都懒得猜,你果然不爱我。
然后,久别重逢的两只开始了闹别扭。
挑起争端的事很多,包括在别人看来根本连屁也不是的事儿。
意大利派使臣来华进贡,献上许多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贾环看得两眼放光,听着使臣的讲述如痴如醉。连皇帝跟他讲话都没听见,接见结束回到宫里,还余兴不尽,又拿起林彬写的那本《海外游记》再看一遍,还要找个人讨论。
萧景不高兴了:“你就这么惦记着海外风光,不但一遍遍地翻这本看过多遍的书,还一心想往外跑,你要是心里有我一点分量,也不致有这想法。”
贾环也不高兴了,我是向往游历海外不假,几年前林彬出海时问我要不要去,我非常想去却为了你拒绝了好不好,现在居然说这个。
“你无理取闹。”
“你才无理取闹。”
……
一场没营养的争执中两人不欢而散。
再比如,贾环从云南带了一只漂亮鹦鹉,安置在寝殿角落,由两个太监专门伺候,贾环时不时过去照看,教它说鸟语,什么哈喽,爱老虎油之类。某天,鹦大爷鸟体不适,贾环去照看,与皇帝一起用膳时迟到了一会儿,萧景不悦了:“在你心里,我还没一只鸟重要。”
“你胡说什么,一个大男人跟只鸟计较什么。真是无理取闹。”
“你才无理取闹。”
日子就这么在别扭中一天天过去,有时是萧景揉乱贾环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结束争吵,有时是贾环气得一走了之,把皇帝一人扔下。
到了意大利使臣回国那一天,作为相当于外交部长的礼部尚书,贾环有必要亲自送行,送出城外却没有回宫,也没有回家。而是到了郊外的风宜园,那是萧景做皇子时的赐园,多年以前他和他一起练骑马射箭,当时被他捉弄,还被欺负,现在回想起来,少年时的那段青涩回忆也怪有意思的。
贾环躺在草地上,在他结婚前夕,他也是这样躺在草地上,不同的是,这时身边没有那个人了。当时他说看见你再次穿上那身大红袍,心里真难受。
他无言可安慰,依旧照着正常的人生轨迹,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然后一步步走下去,也有过花前月下,现在相敬如宾,还有了一个说不上爱情的结晶,却也算得上感情纽带的可爱女儿。
虽然象正常人一样娶妻一样生孩子,可是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地方,是留给那青涩的初恋。
有时候,贾环也在想,为什么两人历经风雨,重逢之后居然会这样,是不是时间可以磨平一切记忆,可以冲淡极深的感情,可以改变一个人。是不是七年之痒谁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