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的酸味裹挟着冰凉直冲脑门儿。方才的油腻厚重全部被一扫而空,嘴里剩下的只有清冽,就连暑气也散去了大半。他眸光一闪:“这是什么?怎么如此酸?”
“酸梅汤。”连珞珞满足地放下碗,“这几日我看大家都热得不行,正好做些消暑解渴的给大家喝。明日就做这个,后日就做些绿豆汤。若是有冰是最好的,可惜没有,只能用井水湃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碗酸梅汤喝到底时,外头又响起了打更的声音。连珞珞连忙将食盒里最后一个碟子拿出来,将其他空碗盘收进去,匆匆提起食盒就往外走:“这是酱牛肉,吃着玩吧。碟子是我的,不用怕,我改天来收。”还不待甄重远说话,连珞珞已经没了影子。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帐子,连珞珞才猛然想起一件事:自己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吗?应该有吧?
而主帐后头的小帐子里,亮了半宿的灯。巡逻的士兵看到半夜还在打拳练剑的将军,都肃然起敬!
作者有话说:
甄重远:媳妇做的,哪怕练一晚上的武才能消化,都要吃完!
ps:但是暴饮暴食是不对的哦。今天这一餐如何?
酱牛肉
次日一早,圆圆的红日就升上了天边,肉眼可见又是一个艳阳天。
早上的操练时间又提早了两刻钟,为的就是不让将士们那么热。饶是如此,还是练到了辰正,所有人的背后都被打湿完了。
回到起居的小帐子,甄重远脱下上衣后,随手一拧,汗水滴滴答答地淌了半盆子。他快速冲了个凉水澡,又自己动手将衣裳洗干净晾好。昨儿个晚上还撑着,这会儿肚子已经空落落的了。
他走到了置物柜旁,凝视着那碟子酱牛肉。牛肉呈褐色,片片一样大小,每一片都纹理分明,筋络呈现透明状,十分诱人。他伸手拿起一片,入口一点儿也不咸,颇有嚼劲,越嚼越香。难怪她昨日晚间说若是能有冰镇过的酒就好了,这酱牛肉若是下酒,那可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一连吃了好几片,忽然听见帐子外头一阵脚步声。他不急不忙地打开了旁边的空盒子,将那碟子酱牛肉放进去,盖好盖子后拿到了屏风后头。
刚从屏风后头转出来,帘子已经被外头的人打起了。秦易一边解扣子一边扇风,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刚喝一口就忙不迭地放下:“怎么这么烫!渴死我了,饿死我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啊?”
“没有。”甄重远眼不眨心不跳地回答着,路过他的位置时踢了一下他伸到中间的脚,“坐不好就出去。”
“无情!”秦易一边说着一边坐好,一脸不爽地喊着,“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你却如此对待我。方净,方清,快去把你们将军的饭拿过来,毕竟我现在是没有俸禄没有米的人,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自打昨日罚了他一年俸禄,秦易就把这件事挂在了嘴边,形成了新的口头禅。甄重远连眼皮也懒怠翻:“若是再念叨这个误了消息,那就再罚一年俸禄。”
秦易仿佛雷劈一样,颤抖着手虚点两下,不可置信地冲旁边的郑大哥说:“郑大哥,郭老四,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这样被欺负吗?”
“该。”郭老四斟了一杯茶递给郑大哥,自己也倒了一杯,“老大,前线来了消息,中路大军,连续丢了两个县了。”
甄重远翻帐本的动作停了下来,伸出手:“我看看军报。”
郑大哥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册子,递给甄重远。这是他们的暗哨传回来的消息,若是安王那边传来的,都是用折子发出来的。
军报上虽然只有寥寥几行字,内容却不简单。甄重远嘴角轻轻一勾:朝廷,总算是坐不住了。
朝廷的确是坐不住了。东北边境的流民越来越多,只得调了兵过去,强行封锁不让过来。西北那边,西域这回是来势汹汹,抵抗的熙王现在可也有个近花甲了,比之前稳了不少。稳是不冒进了,但这也同时意味着,西北的战事没那么容易平息。西域本身不弱,大昭建立至今,两者打和不断,谁也没能占下多少便宜。更别提还有安王这只老虎盘踞在西南,大昭简直是腹背受敌,战线拉得极长。
之前青黄不接,朝廷都加了两次赋税了,才勉强维持住了各处的周转。但是百姓们已经十分不满了。这下稻谷终于成熟,朝廷在之前税的基础上又加了三成。这样一来,理论上是够各处至少半年的粮食了。但是,这样一来,百姓种的田,自己手上的粮食除了留种之外,连吃都不够了。所以,好几处都有人带头反了。
粮食还没收上来,到处又冒了起来,朝廷连兵都没得调了,所以才让甄重远钻了个空子占了萧城。实在无法之下,撤了一半东北的兵来平乱,同时给负责进攻安王这边的人下了死命令,让加快进攻。
甄重曜自然也是得知了这个消息的。这两个县,与其说是甄重曜丢的,还不如说是他故意避开锋芒让的。这事已经有几天了,但现在才打探出来,可见他御下还是有几把刷子。就看,安王会如何反应了。按照甄重远所想,明日一早自己该就收到命令了。
虽然知道甄重曜可能是避开锋芒打迂回战,郑大哥他们还是猜测安王那边应当会考虑换帅的事情。哪怕不是中路军,也会是左路大军。毕竟北边越乱他们越有利,完全可以撤回来。
因着出了前日那件事,所以现在每次发饭连珞珞都是跟着去看看,防止再有人闹事,也算是给伙房的人撑撑胆。
这天早上的时候,一切都还如常。到晌午的时候,她就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排队的时候将士们不似之前一样有说有笑的,都是一脸郑重地悄悄交谈。但是放眼看去,他们的眼角眉梢又都有些喜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晌午是如此,晚间也是如此。连珞珞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和这些将士们也没多少交情,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只有甄重远。但是这一日正是豆瓣酱晒好入缸的时候,忙完都已经宵禁了,她根本没空去见甄重远,只得按捺下心底的疑惑,洗洗睡了。
次日还是如此,甚至有人说着说着还相视一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得意。不光是连珞珞发现了,下头的人也发现了。但是钱进刚刚被发落,而且这几天方净方清提了好几个人过去问和将士们的关系,伙房上下都人心惶惶,并不敢胡乱打听。所以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连珞珞。
连珞珞身负着众人的期待,挎着食盒,深吸一口气,向着小帐子,出动!
这一回和上一回的心情不一样,连珞珞一路上都在避开人。当她又一次避开人,终于走到了小帐的后面时,她一边拍拍胸一边反省:自己又不是在当贼,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可是,万一这件事涉及机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刺探军情啊?连珞珞本来都想出声了,又闭上了嘴,长叹一口气,蹲在了帐子外的一角。还是担心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