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没有转身看他,而是就之前的站姿闭上双眼,平静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周蘅安忐忑不已,宋檀又说了一遍让他离开,语意之坚决,让周蘅安不敢不从。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宋檀消化好了情绪,他缓缓地睁开眼。日头烤的他愈加心焦,他寻到了那棵柏树下面阴影避了一避。宋檀很快地发现,在他身高略低的地方,柏树的树干上有一块深沉暗红的水迹。不待他细察,远处忽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侧目望去,是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她们一左一右地并立而行,手中还端着铜盆,铜盆上还挂着巾帕。她们交谈着什么,宋檀清楚地听到是关于今早被送走的三人的事,他侧过身,刻意地在她们面前隐去了身形。两个小姑娘正是爱说话的年纪,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其中一个说道:“两个姨娘走的真是匆忙,都不知她们是怎么惹怒了大人呢。”另一个称是,同她讲着八卦:“是呢,那个黄姨娘一起之下还撞了树,听说当时就见了血。”宋檀惊愕,他将那块暗红痕迹印入脑海,他颤抖着指尖,却还是没敢触碰。“哎哟!两位姨娘真是命苦,听说大人让她们哪里来得就回哪里去呢。听说,两位姨娘出身不是太干净,回了那种地方,得多难受啊。”说着,两人旋身就进了屋子去擦拭着家具。宋檀好似被人兜头泼下了一盆冷水,叫他冰冻住了手脚,一寸也无法挪动。他气血往上涌,他薄弱地理智已经被压抑不住的怒意燃烧得一干二净。宋檀决计不想再忍华易的无章操作,他要找华易把话说个清楚。他走后,两个小姑娘依旧没有停止交流,她们边擦拭着边聊天,蓝色衣服的说道:“其实两位姨娘和那个小公子不是被送到那种地方了啊,是大人赏了他们好多好多的银子,叫他们回了家乡呢。”绿衣小姑娘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原是如此,看来大人还不是不通人情嘛。”蓝衣小姑娘哼了一声,“不同人情的是那个张管事,拿着鸡毛当令箭,大人分明没有叫我们将这里打扫得像没住过人一样,他却非叫我们如此,这个桌子我都擦了五遍了!”……宋檀走到华易的书房门前,想都没想,恼火如他,一脚就踹开了房门。华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他皱着眉抬眼望去,一见来者是宋檀,眉目复又舒展开。宋檀几步走到他眼前,顾盼之间不加掩饰的冰冷,他一瞥,正好看到华易在写的字: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合该算得上一副好字,笔力虬劲,龙飞凤舞的张狂下还能隐隐看出缱绻的情意。宋檀笑了一声,他知道这首诗的完整是: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他将那副字拾起,状若欣赏地上下端看了一眼,他平静说道:“你倒是有兴致。”然后他不等华易说些什么,当着华易的面,将这副字撕了个粉碎,手一扬,鹅毛大雪般,浩浩荡荡,冰封千里。华易为之一愣,但很快地就明白宋檀为什么这样,他坦荡地与宋檀对视,“他们不该对你生出别样的想法。”宋檀冷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他们只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同朋友交往都不行了么?”华易沉吟片刻,“可我受不了你同他们亲近。”宋檀好似听到了天大好笑的事,他大笑出声,眼里却无半分笑意,“我亲近的人还有许多,你除不干净的,这样吧,你杀了我吧!没了我,旁人不必受我的连累,你还可再蓄上一房妻房,不必和我相看两生厌。”宋檀笑过了,继续直视着华易,眼神像一把剔骨的锋利刀子,“我当时就应该死在那处林间小屋,想来我那么努力地活下来,真是可笑。”华易忽而就觉得眼前的宋檀离他越来越远,他慌不择言之下问道:“他们就值得你对我如此?”“华大人,你我之间的事并非一日而就,而是朝夕积累而成。”宋檀一想到华易将人送到了烟花之地,只觉就要呕出一口血,“她们因我受苦,我死后是会下地狱的,可是一想到地狱里绝对会有你,我就想着还不如下辈子转世投生成颗石头,没有心肝地过活一生。”华易停宋檀说的太过决绝,他强作镇定,平稳着呼吸,他一字一顿地问着宋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这一问出口,这个答案他却是没有多大的勇气去聆听。宋檀连思考都没有思考,他很快地就回答了,因为这个问题他也在心里问过了自己许多遍。